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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52:34 作者: 功夫包子
付志跟在後面,推了下眼鏡:「你現在準備怎麼訴?」
辛健一回頭:「怎麼訴?該怎麼訴還是怎麼訴!」
以為這樣就能逼得他重新量刑?不可能。
從他開始做檢察官那天開始,什麼壓力他都受過,就這種程度,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趙卿無非就是想通過社會的壓力讓他妥協,激情殺人其實也屬於故意殺人,但是在量刑上會有一個明顯的從輕處理,他不想打成死刑,但是高松的犯罪行為,無論是從定性還是惡劣程度,都必須是死刑。
皺著眉,辛健哼了一聲:「他要怎麼搞都隨他,我不吃這套。」
話是這麼說的……
兩天之後,不僅僅是處長,就連辛健和付志的電話都開始不斷的響。
發展到最後,甚至連手機都會有新聞追蹤什麼的人打電話給他們,至於到底怎麼泄漏出去的,他們兩個都毫無頭緒。
當付志連著兩次睡覺被手機吵起來,終於忍無可忍的扣了電池。
然後跑到辛健的臥室外面把裡面的人給砸了起來:「這案子的排期能不能提前點?再這麼下去要瘋了。」
他頭髮凌亂眼鏡也摘了,半夜被人吵起來滿臉都寫著不慡。
辛健一開門就看著付志這副表情,沒忍住笑了下:「忍著吧,快了。」
日期其實已經定了,現在就是等。
「我忍不了了!」暴躁的捶了下門,現在付志面前有任何東西,下場都不會太好看。
看他這樣,辛健索性也不睡了,兩個人坐在客廳開始看電視,之前付志買了一堆DVD回來,一直忙的沒時間,現在剛好打發下煩躁的心情。
電影的劇情嚴格說有點無聊,都是俗套的東西,來回的折騰。
付志看到一半突然問了一個問題:「辛健,你堅持訴死刑,怕不怕被人罵?」
他沒回頭,眼睛還盯著電視屏幕。
旁邊的辛健也沒看他,對於這問題只是沉默了一會,然後很淡的回他:「我從進檢察院開始,兩年的時間挨的罵比我活了那二十多年的總和翻倍還要多。」
而且不止他,是捎帶上了他的祖宗十八代。
付志笑了笑,沒吭聲。
似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背後是個悲慘的故事,都是事出有因,都覺得自己想要的結果,就應該得到,如果得不到,就會把怒火發泄在第三方的身上。
辛健啃了一口蘋果:「介意這些的話,根本做不了這行。」
客廳里只有電影的對話顯得很突兀,辛健吃蘋果的聲音很有節奏,一點都不急促,似乎帶著他與生俱來的那種篤定和平緩。付志終於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情緒很複雜:「我一直很佩服你可以這麼堅持自己的東西。」
他斂回視線:「我就做不到……」
----都說做檢察官要理性。
可就算在理性,終究大家都是人,會有情緒,有主觀判斷,他沒辦法做的好像機器一樣面對所有事。
辛健一直到蘋果都啃完了才抽出兩張濕紙巾擦了擦手:「我堅持,只是因為他們沒有辦法說服我。」
他突然衝著付志笑了一下:「你這樣的,其實比我適合做檢察官。」
對他的話,付志也沒回應。
兩個人似乎都覺得對方比自己更適合,但是到底誰更適合,他們說了也不算。
也說不定,誰都不適合呢……
DVD換了一盤接一盤,兩個人就這麼從半夜看DVD看到了天亮,後面兩個人都看困了,靠著彼此的頭歪在沙發上小眯了一會兒,辛健的手機幾十條未看簡訊,他早上起來大概掃了一遍全是陌生的號碼就一口氣全刪了。
值得慶幸的是,錢真終於還是找到了辛健要找的人。
在付志整理完了供詞和相關的證據,他打了一通電話給趙卿:「你的口供卷還要複印麼?」
電話那邊,趙卿的笑容里不免得意:「辛健那小子不打算重新提交一份審查報告?」
付志推了下眼鏡:「你這句回答是要,還是不要?」
「不要。」
趙卿說的很清楚,然後補了一句:「辛健這個案子訴不成的。」
但是下一刻,付志直接掛了電話。
辛健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笑得很得瑟:「你是故意的……」
付志毫無壓力的一聳肩:「我問了。」
說完重新把視線轉回桌上的報告上,嘴角的笑容有點壞。
----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第9章
案子走的是公開審理。
公訴席是辛健和曹峰一起,付志到了法庭,但是坐在了聽審上。
趙卿果然安排高松的女兒到庭了。
小孩子還什麼都不懂,被媒體記者圍觀的時候,滿臉都是驚恐,被問到對於自己父親的下場有什麼想法的時候,直接眼淚就出來了……
付志一直在旁邊看著,聽著身邊人的竊竊私語。
如果辛健堅持訴死刑,恐怕社會的壓力真的非常大。
但是公訴人的坐席上,辛健的表情沒有半分的動搖,甚至視線掃到他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還有幾分戲謔。
他知道辛健心底是十拿九穩的。
高松被帶上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是很消沉。
無論是態度上還是整個人精神狀態,都充分的表現出了他的悔悟以及恐懼,他聽從安排坐在被告人的席位上,惶恐的視線掃過辛健和法官,最後低回去。
這案子的審判長付志打過好幾次交道。
性格上,大概跟李磊有點像。
是非觀很重,做事很乾脆,對於這個案子,從沒有發表過任何的個人看法。
開始審理的時候,錢真也到了。
坐在付志旁邊,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怎麼樣,辛健還是準備訴死刑?」
「顯而易見。」
付志笑笑,沒多餘解釋。
後者瞭然的點了點頭,表情也說不上是贊同還是反對,只是看到高松女兒的時候,皺了下眉:「何必把一個小孩子搞到這種地方。」
親眼看著自己父親被判刑?
這種事太缺德了……
因為案子受到的關注度很高,自然在審判的程序上就走的很嚴謹,法庭上一直沒有什麼聲音,只能聽到審判長的一些發問以及公訴人的陳詞,一直到辯護開口,才引起了一小段騷動。
明顯,多數人是覺得這案子該走激情殺人的。
辛健拿出審查報告:「X月X日,也就是案發的前一天,在趙年的小區門口,有兩個證人很清楚的記得高松徘徊了很長時間。」
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了一眼高松:「並且就在案發當天的上午,你買了一把可攜式的家用刀。」
雖然高松殺人的時候,用的是趙年家的刀,但是他並不是沒有犯罪準備。
無論是之前在趙年家樓下逗留還是買刀的行為,結合他之後所造成的事實,都充分證明了他的殺人意圖是清晰存在過的。
趙卿的臉色有點難看,他聽著辛健把證人的證詞陳述了一遍,眉頭全擰在一起。
直至此刻,之前只是小聲的議論開始擴大。
審判長只能暫時的維持了一下法庭的秩序,然後重新審視了一遍審查報告。
高松這時候的表情很難看。
他抬頭看了辛健好幾眼,嘴唇動了幾次,最後擠出來一句話:「我當時就是去看看……」
但是已經夠了。
辛健沒有理會聽審中的人偶爾冒出的幾句高松還有個女兒什麼的,視線一直很堅定的直視著高松本人,一直到他垂下頭。
付志在一邊看著辛健,也看著高松和趙卿。
法庭上,每個人的反應都帶著各自的立場和期望。
但是總歸是有人失望,甚至絕望。
對於高松這個案子,不能說他完全都贊同辛健,但是對於這樣的量刑,他也沒什麼質疑。
到底是不是激情殺人,這個界定並不好說。
沒人能說一個平時溫吞不擅言表的人就真的不會去殺人,但是同樣,其實也不能就這麼斷言高松就是真的主觀故意要殺了趙年全家。
只不過,他贊同辛健的另外一個觀點。
高松有女兒,趙年一樣有個兒子。
這個案子真正的影響在於,是不是你受於生活的所迫,就可以做違法犯罪的事,或者說,是不是一個人的情緒出現問題,就需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這件事,從頭到尾跟趙年的家人沒有關係,但最終的結果卻很悽慘。
對於他們檢察體系來說,一直有過一句話。
----你可以為自己的犯罪找到一千個藉口,卻找不到一個真正的理由。
沒有什麼可以成為驅使一個人犯罪的理由,被人打了一拳就該理所當然的打過去,本來也就是一個被道德觀冠以公平之詞後的扭曲平衡。
只是被太多人合理化了。
審判長的判決沒有出現意外,當著幾百人的面,宣布了高松死刑。
那一刻,高松失聲痛哭。
他的女兒雖然不太明白情況,但是看見父親哭,也跟著嚎啕大哭,一樣是眼淚,付志卻覺得本質是不同的。
退庭時,陸陸續續有人罵,有人反駁,這場審判自然是有人同意有人反對的,不過這些對於已經結束的辛健,高松或者趙卿來說,都沒意義。
真正走出法庭時候,趙卿還能笑著跟辛健打招呼:「不錯,幾年沒見,成長了不少。」
但是那時候,辛健卻笑不出來。
他一直到趙卿開車走遠了,才靠在旁邊說了一句話:「我做不了律師的最大原因,大概就是我沒辦法在這種案件宣判之後,還笑著跟人打招呼。」
堅持判決量刑是一回事,他的感性情緒是另外一回事。
旁邊錢真聽完這句話笑了一下:「你這話,被剛才那些罵你的人聽見,指不定要怎麼鞭屍你。」
假惺惺,裝13,這些詞總是免不了。
對於這句話,辛健無所謂的挑眉冷笑:「人我都沒記住,何況是幾句話。」
他從來不是一個在乎別人看法的人。
這時候,付志坐在駕駛座上按了下喇叭,催促了一聲。
辛健拉開車門有點意外:「今天你開?」
「想開了。」付志招呼他上車:「偶爾生活中換一換位置,會改變很多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