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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52:34 作者: 功夫包子
    那聲音很沙啞。

    帶了點歇斯底里的味道。

    眼淚混著臉上的傷口猙獰而下,于波抱頭痛哭。

    辛健看著他哭,一時分不清楚心頭的頭緒。

    他見過太多因為悔恨而流淚的犯人,卻每一次看到這種眼淚都覺得心情很複雜。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犯罪之後總是難免要付出代價,當時能逞得一時之快,事到臨頭卻無法承受應有的後果。

    訊問室的房間本來就很窄小,這哭聲回音罩在裡面顯得更刺耳,辛健等了一會兒,又問了一次:「我再問你一次,巫世國到底有沒有參與強姦殺人?」

    于波哭的滿臉淚水的抬起頭,哽咽了很久,最終還是慘白著臉搖搖頭:「沒……沒有……」

    辛健站起來就走。

    身後,是于波掙扎著站起來抓住欄杆拼命晃動的哀嚎:「我沒殺人,那人不是我殺的!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坐牢,人不是我殺的!」

    一聲比一聲悽厲。

    辛健走出監獄的時候,接到了付志的電話,他在鑑定所那邊沒有找到當年的鑑定人員,說是已經離職了,拿到了地址,現在正在往那邊走。

    「大概中午我能回到院裡。」

    「要不要我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見了于波,辛健突然自心底湧上了一層不安。

    「不用,快到了。」

    付志大概是在過馬路,旁邊的聲音很嘈雜,辛健看了一眼時間:「好吧,那我在院裡等你。」

    「嗯。」簡單的說完,付志就掛了電話。

    辛健一個人走上車,關上車門之後卻沒有立刻發動。

    對於一個檢察官來說,最難熬不是說你對一個案子一籌莫展不知道最後的真相,而是真相明明就擺在那裡,你卻沒有辦法告訴其他人,這就是事實。

    這不是撥開迷霧的問題,而是近在咫尺你卻隔了一層防彈玻璃,碰觸不得。

    他緊緊的抓了下方向盤,掃了一眼倒車鏡里的自己,最後一掛檔,狠狠一腳油門往院裡飆了回去。

    比起辛健,付志這邊還要更悲劇一點。

    他到了這個鑑證員家裡之後被人告訴說那人去釣魚去了,一路問著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個犄角旮旯的一個公園,溜達了大半圈就看見了一條類似小溝一樣的地方,怎麼看也不像能釣魚的,最後兜了個大圈子,終於在一個類似假山噴水池的地方找到了幾個拿著魚鉤的人。

    一群人中間有個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尤其的顯眼。

    幾乎是下意識的,付志叫了一聲:「司徒茁?」

    果然,穿風衣的男人回過頭,架著一副墨鏡:「不在。」

    說完,他還咧開了一口白牙,那笑容讓付志有一種很微妙的熟悉感……

    接下來的時間,他就在旁邊等了幾個小時,一直到這位司徒法證耗了半天一條小魚都沒釣上來之後,終於放棄的收拾起東西。

    走過付志旁邊的時候,稍稍停了一下:「為了哪個案子?」

    「巫世國。」

    司徒茁眉毛微微揚了一下,審視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掃了付志好幾圈:「你是哪個檢察院的?檢察官?」

    「書記員。」至於分院,付志沒說。

    「那真正的辦案人是誰?」

    「辛健。」

    付志說的時候,沒指望對方知道這是個什麼人。

    讓他意外的是司徒茁竟然點了點頭:「果然也就只有他敢碰這種案子。」笑了笑,他走在前面,發覺付志沒反應又回頭看了他一眼:「走啊,愣著幹嘛?」

    一個小時之後,付志又認了一位校友。

    準確說,是師哥。

    第6章

    付志後來問辛健的時候,實質上辛健完全不記得司徒茁這號人物。

    據說也是他們同校的研究生,司法鑑定專業續讀的法律,法醫法證專業的悲催似乎不足為外人道,這裡面的很多內情只得到了司徒茁一聲惆悵的嘆息。

    關於之前巫世國的案子,他倒是說的比較明白。

    當時負責鑑定的人是他,但是寫鑑定書的卻不是。

    「這案子當時就覺得很有趣,不過可惜沒能湊上熱鬧。」司徒茁這麼說的時候,手上在收拾漁具,他抬頭看了付志一眼:「是誰找你們辦這個案子的?」

    哪怕是辛健,級別也低了點。

    付志沒回答,只是皺眉打了個哈欠。

    他實在等太久了,這一天折騰下來太耗費精力。

    「當初的DNA鑑定,為什麼會無效?」他看著司徒茁收拾完東西就去倒了一杯茶,不過只有自己的份沒搭理他。而坐在付志的對面,司徒笑了笑:「因為當時從被害人身上取獲的DNA,根本就不是巫世國的。「他說完,對面的人一愣。

    「于波的?」

    「也不是。」

    司徒茁抬頭看了一眼付志:「跟于波和巫世國的DNA都匹配不上。」

    付志直接掏出手機就給辛健打電話。

    在等待對方接線的時候,他回頭看著司徒茁似笑非笑的表情,眉頭微微一皺。

    「辛健。」沒怎麼寒暄,付志直入主題:「案發時現場可能還有第三個人。」

    卷宗里有巫世國的照片,是一個非常頹廢陰鬱的男人。

    看守所的日子不好過,拍的照片蓬頭垢面,臉色蠟黃的看起來象沒吃過幾頓飽飯的體力工人。檔案上說他是南方人,北上住在親戚家裡,父母早亡,高中畢業,文化水平不算高,但是當時口供卷上的簽名卻寫的還算規整。

    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會讓人產生好感的人。

    而等辛健和付志真正見到了他本人,這份感覺又更強烈了一點。

    無論是閃躲的目光還是迴避的態度都似乎印證了做賊心虛四個字,辛健亮出證件的時候明顯從對方眼底讀出了抗拒的情緒,他很簡單的自我表明了身份:「我們是檢察院的,關於你那個案子的細節,需要跟你確認一下。」

    避無可避,巫世國只能勉強打開門:「進來吧。」

    付志跟在後面也舉了一下證件,環顧下四周。

    同樣是經案人,一個在監獄裡半人半鬼,一個在外面還能住的上兩室一廳。

    巫世國雖然把門打開了,卻沒有招待的意思,他逕自繞過辛健坐在沙發上,表情很僵硬:「法官已經判了我無罪,你們還來幹什麼?」

    辛健一揚眉:「不是無罪,是不作為。」

    沙發上的男人侷促的搓了搓手,沒有答話。

    付志選了個最靠邊的位置坐下,辛健看了一眼巫世國:「案發當晚,到底你們是幾個人?」

    這個問題明顯讓他的情緒緊張起來。

    巫世國先是抬頭看了辛健和付志一眼,然後低回去:「兩個。」

    付志斂了下視線,表情很微妙。

    沒想到,巫世國並不是一個擅長掩飾的人。

    這種人在預審的時候就不可能扛的過訊問,更別提法庭上。

    可是他竟然沒有被定罪。

    司徒茁並沒有解釋為什麼當初巫世國的鑑定結果被推翻,卻沒有任何人提到過現場可能存在第三個嫌疑人,更甚者,為什麼最初那個樣本為什麼會被當成巫世國的鑑定樣本,一樣沒有解釋。

    他給付志的答案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不是我。」

    一般鑑定所並不會跟進一個案子的具體進展,一旦文書交上去,其他的部分他也就不再關注了,直到錢真找他的時候,他才知道鑑定書里到底寫了什麼。

    第二天,他就從原本的鑑定所調職了。

    付志臨從司徒茁家出來的時候,對方還一臉調侃的跟他說:「從這案子確定再審到現在,我一直在放假。」

    所以,後來約辛健一起來找巫世國的時候,付志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下面要怎麼辦?」

    電話那邊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涼拌。」

    付志聞言一笑。

    偵查不配合,法證鑑定不配合,嫌疑人都不配合。

    饒是早就看穿了司法體系的運作模式,還是不得不為這次的案子表示下感慨。

    難辦的案子不少,但是這種情況未免有些邪門了。

    不過……

    「巫世國,你去看過于波麼?」辛健的聲音把付志有些游離的思緒拉了回來,而聽到于波的名字,巫世國整個人僵了一下,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說話的人聲調帶著一股蓄意的涼薄:「他在監獄裡的日子很不好過,跟我說,殺人的不是他。」

    巫世國盯著茶几:「兇手沒幾個不喊冤的。」

    「那你呢?」

    「我沒殺人。」

    答的很斬釘截鐵。

    辛健沒再追問,跟付志兩個就這麼離開了。

    檢察官不同於警察,上門訊問這種情況不屬於正常的司法程序,所以辛健沒有問太多,事實上,他想要問的,已經很清楚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問了付志一句:「是你的話,這案子你會怎麼辦?」

    付志只是懶懶的靠在靠背上瞄了他一眼:「不是我,我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

    車裡變得有點沉默,辛健視線一直看著前方的路,路燈在夜幕之中晃的一切都很不真切。

    行人走的很匆忙,似乎沒什麼人多去留意身邊的事情。

    但是這社會上的關係就是如此。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起來有些冷漠,卻也不失為一種自保的手段,辛健記得在地方檢察院的時候有人問過他:「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不會選擇做一個檢察官。」

    當時他的回答非常的乾脆。

    「會!」

    他不擅長後悔,更不喜歡後悔。

    要麼不做,只要他決定了,就一定會走到最後為止。

    而旁邊的付志只是在這片沉默中安靜的看著窗外的路燈,欣賞著燈火闌珊,眯起的雙眼中,感覺眾生影影綽綽。

    在檢察院的門口,辛健和付志遇到了被害人的家屬。

    是那個女大學生的父親。

    經過門衛的介紹知道他倆就是他女兒案子的辦案員,抱著他倆哭的歇斯底里。

    周圍的人都駐足在門口看著這一幕。

    有好奇,有打量。

    辛健幾次去攙那位老夫妻都沒有攙起來,後來是付志跟門衛一起才勉強把人給安撫在了門衛室的椅子上,倒了一杯水,辛健半蹲在他面前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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