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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的拳拳愛女之心,在這石壁上淋漓洶湧,令人動容。
洞中火光漸漸轉暗,薛琅久久地擁著她,任由她哭得傷懷與愴然。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砰」的一聲輕響。
他一頓,當即靜聽,不久那聲音又起,似鞭炮聲隔著重重門扉響起。
他忙道:「或許是王懷安他們來了?」
他替她披好衣裳,連忙同她出了山洞。
外間夜風難熄,冷得透骨,濃濃夜色里,近處陡然一束焰火騰空,於濃墨中怦然炸響。
看其方位,正是二人爬出的那蜿蜒往上的洞隧邊。
二人一陣振奮,等待不得,立時朝那洞隧方向迎上去。
未幾黑暗中已傳來隅隅人聲,又亮起火把數枚。
嘉柔當即揮手便大喊:「在這裡,我等在此處——」
「將軍。」已傳來王懷安驚喜的聲音。
他帶著十數人幾個起躍到了跟前,亮堂堂的火把下,見薛琅與嘉柔二人皆無甚傷勢,方放下了心,來不及寒暄,連忙道:「李劍在崖上做接應。」
薛琅點一點頭,「速傳信。」
幾簇焰火登時在頭頂炸響,過了須臾,又有另幾聲焰火已做回應。
未隔多時,從萬丈懸崖下便垂下繩索數根,李劍順繩而下,懸於半空,揚聲念了句佛家八字真言,方笑道:「薛將軍,要從此處上崖,少不得要為難你的心上人啦。」
他只略頓了頓,便揚聲問道:「崔姑娘請聽題,什麼無腿走天下?什麼蛋不能吃?什麼官只能當一日?」
薛琅含笑回看嘉柔,嘉柔想都不想便揚聲道:「船兒無腿走天下,笨蛋不能吃,新郎官只能當一日。可對?」
李劍哈哈一笑,須臾間便往繩端垂下一個大大的籮筐。
薛琅扶著嘉柔站進去,他則拽著相鄰的另一根繩索躍上崖壁。
天上依然沒有不見月光,他回首往那山洞方向望去,黑魆魆中已難見洞口。
他想起那岩壁上刻著的一行字:吾心中本有一人選,文韜武略,胸有丘壑,從軍於西南……
他於心中默應。
岳父大人,兒亦心悅嘉柔,願以最赤誠之心求娶阿柔,歡喜她生機明快,能給她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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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盛天啟二十三年春,崔嘉柔女扮男裝逃婚於龜茲,始遇安西大都護薛琅。
二十三年冬,其舅父安四郎作長輩之表,見證二人定親。於定親宴上,崔嘉柔同一位名為巴爾佳的女郎相談甚歡,義結金蘭。
二十四年春,大盛派往天竺迎接包括崔將軍在內的三十八位前安西軍的骸骨隊伍,在與突厥舊部重重周旋下,終於護送良將骸骨重歸故土。
二十四年夏分日,黃曆有雲,宜出行,宜入宅,宜嫁娶。
這一日從早到晚,整個龜茲城皆沸騰於安西大都護薛琅與崔將軍之女崔嘉柔成親的熱鬧。
前去恭賀者眾多,未能出席者聚在酒肆中暢談這一喜事。
有人不知其中因果,問道:「薛將軍不是同名為潘安的一位夫子感情甚篤,怎地突然又同女郎成了親?這置那潘安於何地?」
又有人嘿嘿一笑,心懷不可告人之意:「薛將軍可男可女,果然不同尋常。」
酒肆的東家是個極清秀的郎君,名叫「恆玉」,叉著腰罵道:「閉上你的臭嘴,薛將軍與崔姑娘天造地設,要你等在此嚼蛆。」
這時才有吃完喜宴之人出來道:「那薛將軍平素明明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在自己的喜宴上只飲了四五杯,卻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早早攙了下去……只我瞧著,他離去時倒是腳步生風,毫無一點醉態。」
眾人聽聞,皆恍然大悟,繼而齊齊笑而不語。
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那般沉魚落雁的新婦等在房中,哪個男人還貪戀那幾口杯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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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日的傍晚,城門即將關閉之時,一對風塵僕僕的龜茲夫婦趕著一群浩浩蕩蕩的羊群進了城。
他們的身畔還跟著另一個瘦削的青年。
青年面色黢黑,發須皆長,不敢相信這是龜茲,尋著守城門的將士們問了好幾遍,皆得到肯定的答覆,他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趕羊的龜茲郎君用蹩腳的大盛話道:「說這是龜茲,你竟不信。」
青年哪裡敢輕易相信。
他去歲冬月便從長安出發,因言語不通,四處迷路,將回鶻、吐蕃都串了個遍,終于于半途遇上了這對尋羊的夫婦,方一路跟隨而來。
夫婦外出良久,急著回家見家眷,只遠遠指一指都護府的方向,道:「那處便是,郎君自請前去。」
青年背著薄薄的包袱皮,趿拉著一雙已見了腳趾的破靴,終於到了都護府門前,向守門的兵卒抬手一揖:「我乃前安西軍潘永年之子,潘泰安,前來投軍,煩請通傳……」
守門的兵卒冷笑,「喲,來了騙婚的,可惜我家將軍已成了親,潘永年的名頭不好使咯。」
正巧趙勇飲得滿面紅光,踉踉蹌蹌出得門來,聽聞兵卒之言,不由問道:「這位郎君,你方才說什麼?你是誰人之子?」
「晚輩潘泰安,乃潘永年之子,特來投軍。」
趙勇睜著醉蒙蒙的雙眼,於這郎君風餐露宿的憔悴面上看出幾許舊人的影子,不由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