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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這回不等他多言,猴子們當即往遠處竄去。
二人連忙跟在群猴身後,沿著它們所行路線往前,一直行了半個時辰,果見一棵樹身上又有一方絹布。
薛琅心下有了計較。
這雖與他最初的判斷略有偏離,可依然是朝著坡上而行,可見當年崔將軍同他的判斷一致,沿著坡越往上行,越會接近地面。
可惜崔將軍所寫的遊記在戰時被焚燒過半,他只能從留下的隻言片語中窺得兩三分,要細細參詳卻是不能了。
兩人如此以炊餅為誘餌,逗弄得群猴在前帶路,行了兩三個時辰,尋出了五六方絹布。
周遭終於見了冷意,闊葉古樹逐漸凋零,葉落遍地,唯有松柏尚鬱鬱蔥蔥。
到了深秋了。
二人一陣振奮。
照這般進度,說不定在夜晚到來之前,便能嗅見冬日的氣息。
當晌午來臨時,二人追隨著猴子們的步伐,停到了一處洞口。
從洞外看,這與二人掉落這天坑時翻滾過的若干洞遂並無不同,只不過並非往下,乃蜿蜒旋轉而上。
洞內偶聽風聲呼呼,寒意涔涔,不知可是通往冬季之處。
猴子們焦急地在洞邊打轉,已是做出一副等待討賞的模樣。
嘉柔不由捏緊了薛琅的手,低聲問:「這洞裡也會有阿耶當年留下的標記?猴子們莫不是參透我等在耍它們,故而反過來耍我們?」
她正躊躇間,已有猴子等不得,搶先竄進了洞中。那洞口不算細,鑽進一人綽綽有餘,更遑論猴。它指尖鋒利,摳住洞壁,轉瞬便不見了影子。
薛琅探手去敲洞壁,但見頗為堅固,不似容易垮塌之貌。
他同她道:「按理說此洞口原也該有標記,只已過去數年,被風吹走或鳥啄走也是可能的。你在此處等我,我上去探一探,萬一真是出口,便是莫大收穫。」
她知曉他武藝高強,卻放心不下。
他不由一笑,撫一撫她光潔的面頰,「我尚未娶你,怎會讓自己冒險。」
話剛說出口,又覺不甚吉利,改口道:「有獼猴在前探路,若真有危險,我也會隨時應變。」
她聞言,只得從衣襟里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他:「此乃胡椒粉,若遇猛獸襲擊,便用此物撒它眼睛,必刺得它難睜眼。」
他不由一笑,「這便是你要去天竺之前為自己做的準備?」
她知曉這在他那般英雄面前算下三濫的手段,可保命才最重要,她從長安前來龜茲的路上,能數度脫離馬賊之手,這胡椒包至少要占三成功勞。
他從善如流揣好油紙包,只同她道:「莫擔心,乖乖等我。」便手持匕首往黑魆魆的洞中一躍,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天光開始晦暗,約過了不到一個時辰,洞中傳來了動靜。
獼猴與薛琅先後從洞中出來,周身除了沾染了些灰燼與蛛網,倒也都全須全引。
薛琅晃一晃手中新得來的絹布,道:「上頭已算冬季,雖未飄雪,卻極是寒冷。可見薛將軍所標記的,確然是一條逃生路。我等先上去再說。」
回來的那隻猴子尚未暖過來,冷得瑟瑟發抖,餘下的數隻已無心戀戰,只打算拿了最後一點吃食便離去。顯見這場帶路的遊戲到了這裡,是不願再進行下去了。
她忖了忖,將餘下的炊餅與肉脯一分為二,給猴子們留下一半多,方跟著薛琅進了洞。
那洞中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陡峭,坡度很是和緩。他在她腰間綁了衣衫,於她前頭拽著衣衫牽著她往上爬。
隨著二人往前行進,洞中的冷意果然越來越明顯。好在二人下來時便穿的冬衣,縱是落入夏日,也未曾丟棄衣裳。
兩個人的速度自是比不上薛琅一人,直到二人終於爬出洞遂的另一端,外間天光盡去,周遭已是昏暗一片。
冷風拂面,山與樹或深或淺隱藏於新夜。
頭頂不見月亮,也不見星子,仿佛萬物被裝進一個漏風的麻袋裡。
她被這風颳得打了個冷戰,心中卻盪起莫大的喜悅。
果然是冬日了。
他解下他的外裳披在她身上,抬手示意:「看那裡,那是峭壁。」
何處?她忙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見前頭與天相連,皆是黑魆魆一片,根本辨不出究竟是虛空還是岩壁。
「這峭壁高有萬丈,一氣子爬上去有些難。那處有個山洞,你我先住一夜,待到了白日再想法子。」
「萬丈?」她才湧起的驚喜登時變成了驚嚇。還有萬丈,若逞強去攀爬,豈不是一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
薛琅牽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往山洞去,同她道:「莫擔心,崔將軍當年能出去,說明尚有生路。」
一提及她阿耶,她反倒更擔心了。
她於長安時曾聽了些怪力亂神的傳說,言拜祭家中故去的祖先時,若其心不誠、其行不敬,則這些祖先必有法子懲罰於她。
她數年來在祭拜崔將軍時總是垮著一張臉,連自出生便從未見過阿耶的阿弟尚且能跟著阿娘掉上幾滴淚,她卻是眼眶發乾,一個金豆子都沒有。
她明白了,這是崔將軍在懲罰她。
縱然她在白雲寺獻上六十個金餅的香油錢,他也是要好生治一治她過去的不孝。
這是什麼樣的阿耶啊。
哪裡有這般記仇的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