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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可關於他,卻隻字未提。
安四郎見他岩岩若孤松獨立,心中不忍,遞給他一物,「除了那些金餅,她還留下這紅珊瑚手串。」
他看著這手串,心中想到的卻是上一回見她時她的哭喊:「我恨死你,全天下我最恨你!」
他捏著那手串,眼中閃過一抹痛楚,待抬起頭來,眸光落在七公主身上,「你等都尋了何處?」
七公主忙道:「才問過守城門的武衛,五娘一早便出了西城門,西城門外有兩條路,一處通往……」
薛琅不由緊緊攥住掌心。
一條通往長安,一條通往天竺。
長安是她的家。
天竺是薛將軍骸骨埋身之處。
這兩處她都可能去。
然而一年四季里,數這個時節最為險峻。她縱然再機靈,再能與隨意掠奪的馬賊周旋,又如何與千里風沙、天寒地凍相搏。
外頭又有馬蹄聲傳來,一路追隨他的王懷安與眾副將終於跟來。
他當即道:
「副都護郭穩聽令,命爾鎮守都護府,過往一應事宜皆按布划進行。」
「末將得令。」
「趙副將聽令,往都護府下轄四鎮各增兵三千,邊域凡有任何異動,不需請令,立時拿下。」
「末將得令。」
「胡長史聽令,往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傳信鴿,但凡遇見手持公驗過關、自稱『潘安』者,當場截住,以禮待之。」
「末將得令。」
「王懷安聽令,候在此客棧,做一切往來接應,三日內只要尋見她,或收到與她相關任何消息,立時傳信於我。」
王懷安聞言,心知他做下這般周詳安排,已是要自己外出相尋,連忙問:「將軍要往何處去?」
薛琅心中想著繼續往西的路線。
西去天竺,已出大盛所轄疆域,未設郡,無驛站,沿途腳店是民間為賺得往來客商銀錢而設,有些甚至與馬賊相勾結,其便利與安全比之河西之地更是難言。
這條路,勢必是要他去探了。
惟願她懷著趕路的心思,只從大路而行,切莫貪耍去走偏僻小徑,能讓他在新一場風雪來臨之前,儘快尋見她。
王懷安連忙帶人去準備薛琅路上的吃用盤纏,趙卿兒自去客棧準備現成的鋪蓋卷。
李劍主動請纓:「我跟著將軍一路前去。」
七公主繼而道:「我的兩匹汗血寶馬已到門外,換寶馬前去,腳程更快。」
厚帘子已撩開,但見門外真有兩匹駿馬。
午後的日頭亮堂堂照在馬兒淺金色的鬃毛上,雖未見真有血汗浸染皮毛,卻也是睥睨眾生、威武不凡。
他點一點頭,只同李劍道:「你騎此馬。」
須臾間趙卿兒與王懷安已包好包袱皮,二人各拎一隻便要上馬,安四郎高呼道:「薛將軍!」
他坐於胡床上,雙手抱拳一揖,一字一字道:「將軍,李公,崔安兩家,謝兩位大義。」
二人抬手還禮,薛琅依然上了他的黑馬,李劍躍上汗血寶馬,頃刻間便已遠去,直到出了西城門,薛琅輕夾馬腹,於兩條道的相交處短暫而停。
臨近晌午的日頭照著東西兩條遍布蹄印與車轍的積雪大路,兩條路皆一路延伸,通往茫茫天際。他在心中默問:「阿柔,你可是真的去了天竺?若不是,你究竟在何處?」
—
嘉柔出了白雲寺,牽著大力下了山。
山腳下正有一間食肆。
她隨行少了許多金餅,空出兩個包袱皮來,自是將食肆中剩下的炊餅與肉脯全都買來,將包袱皮撐得滿滿,也不往大力背上系,只將自己前後都掛滿。如此路上若腹餓,手一掏便能吃,用不著停下來再去解包袱皮。
時已漸至晌午,她得儘快上路。
此回即便算是阿耶親自指點去向,可再耽誤下去,也不知能否在天黑透前尋見歇腳處。
冬日半山的松柏被層疊積雪掩蓋,周遭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白雲寺的半邊紅牆在林木與白雪間若隱若現。
此鎮極小,上回前來白雲寺給兩位阿耶上香時,趙勇曾隱約提及此處有一處山坳極其危險,似當年她阿耶便曾掉下去過。
當時趙勇只是遠遠指了一指,並未近前。如今被白雪連路帶山齊齊掩蓋,四處景致簡直完全一樣,根本分辯不出那山坳在何處。
然想來,山坳之所以稱為山坳,自是要矮下去一截。她遠遠瞧見,繞開便可。
心中如此想著,便也不騎驢,牽著大力踩著積雪謹慎往前,行了好一陣也不見茫茫雪景中哪裡有什麼凹陷。
想來今日她的香火銀敬獻得她阿耶滿意,阿耶終於顯一回靈,冥冥中早已引她錯開那天險。
她再不做停留,當即將身前身後裝滿吃食的包袱皮用力緊上一緊,拽住韁繩,一隻腳將將踩上腳鐙,另一隻腳陡然往後一滑,一腳已瞬間踩空。
她心下暗道一聲不妙,只來得及鬆開拽著大力的韁繩,「啊——」地驚叫脫口,整個人便往背後的平平積雪摔下,只「撲」地一聲,她便撞開平地積雪,被豁然露出的一個地洞全數吞沒。
那「啊」地驚叫聲在地洞中由近到遠,足足持續了好幾息,直到最後靜寂無聲。
大力當即一聲嘶鳴,幾番蹦躂,皆未得來任何回應。它最後再「格爾嘎」一聲,撒開四蹄,轉身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