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頁
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白三郎吃驚:「那不是長安第一女紈絝?據聞性情最是乖張。徒兒去尋她,不是會被她捉弄得更慘?」
「不會,她……乃為師的摯友。為師讓她幫你,她自會不吝出手。」
白三郎簡直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夫子什麼人都識得,真真了得。」
她淡笑道,「哪裡哪裡。」
到了莊子時正值晌午,雪已停。
莊子裡卻來了貴客。
原是七公主前兩日擄來了醫僧戒葷,安四郎卻拒不受醫,七公主憶起安四郎曾想要見一見白氏窟寺里的畫僧一誠,便投其所好,將一誠好生帶過來。
她到的時候,安四郎已同一誠說完了話,正在款待一誠一頓素齋。
數月未見,一誠已然受戒,將一頭濃密的烏髮剃去,穿上袈裟,從一個俗家弟子成為僧人一誠。
少了頭髮裝點的一誠,面上更是多了幾分方外之人的溫和疏離,與安四郎之間的相似驟然減少幾分。
一誠尚是嬰孩之時便被親生耶娘遺在白氏窟寺門外,包著他的襁褓乃龜茲最常見的棉布,其內也未曾留下任何事關他身份的字據。
長安安家一脈於龜茲的尋宗之路,在此處再次斷去,不知何時才能又現蹤跡。
-
新一日五更時分,天邊漸泛魚肚白。
嘉柔放下筆,將紙上墨跡吹乾,裝進信封里。
再提筆於信封上寫下「左四郎親啟」幾個漢字,方挨著信封邊放下十個金餅,並一串紅珊瑚手串。
如豆燈燭下,手串上的每一顆紅珊瑚珠子都蒙著溫和的光芒,一如某個人看她的眼神。
她轉身背起極沉重的包袱皮,傾身吹熄燈燭,轉身出了廂房。
五更的清晨沒有一絲風,整個院落尚在睡眠中。
她將院落緩緩打量一番,於廄槽中牽了大力,踩著積雪緩緩出了莊子。
出乎她的意料,小古蘭竟已起身,手中牽著一隻大羊,懷裡還抱著一隻小羊羔,剛剛下了長安橋。
小古蘭趕著羊到了跟前,方認出她來,仰著頭問她:「夫子出門這般早?」
「怎地你也起這般早?」
「羊圈破了一個洞,幸好奴發現得早,只跑了這兩隻羊。奴順著它們踩出的小腳丫,一下子就尋見了它們。」古蘭得意道。
「真能幹。」
古蘭看她背著包袱皮,忽然便問:「夫子可要出遠門?可還回來?」
「大盛有一句話……」她用長安雅言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古蘭一字一字艱難地跟著她念了一遍,方用吐火羅語問她:「是什麼意思?」
清晨的空氣沁涼,颳得人心肺疼。
她彎腰下去,捏了捏古蘭冰涼的臉蛋,低聲道:「是說……古蘭的耶娘,一定會回來。」
古蘭滿眼皆是不可置信,「大盛的話里,早早便有奴的耶娘?」
她點一點頭,「有的。」
笑意當即順著古蘭澄澈的眼眸流淌,令人不忍多加端詳。
她最後方道:「午時之後,去尋三郎。我在他那裡,放了給你的禮物。」
黎明的清輝順著山邊漸漸擴大,崑崙山日復一日地矗立在遠方,沉默看著世人來來與往往。
到了龜茲城時晨色微曦,正是冬日裡難見的好晨光。
客棧已卸下門板,博士們如往常一般開始灑掃。
嘉柔將大力留在外間,撩開厚帘子,趙卿兒正從後頭出來,瞧見她便笑問,「怎地來得這般早?」又見她背著極大一個包袱皮,驚訝道:「你要去何處?」
她擠出點笑:「要跟著薛琅往別國赴宴,不知要去幾日,多帶些行頭沒有錯。」
趙卿兒輕易便信了她的話,忖著她前來定然是要看一看趙勇,便道:「阿耶身子都好,湯藥膏藥都用著,再有幾日便能下地。」
趙卿兒在一旁帶路,她跟在邊上,一起進了跨院。
趙卿兒欲前去推門,她搖一搖頭,低聲道:「不打擾世伯歇息,我只看看便好。」
窗扇半開,她站在檐下,但見趙勇正沉沉睡在榻上。
略有些消瘦,氣色倒尚好。
她站了幾息,剛抬腳往外走,待到了大堂,握住趙卿兒那雙過早裹滿了厚繭的一雙手,輕輕摩挲了幾下,方道:「阿姐,我有些腹餓,可能去廚下幫我尋些吃食?」
趙卿兒只當她要說什麼,卻是說這個,便道:「這又是甚麼難事,倒顯得這般鄭重。」
回身去了後院,皰人做的一鍋熱餺飥才下鍋。趙卿兒忙幫著添了幾根柴火,等鍋中冒著騰騰熱氣,她方掀開鍋蓋,舀了滿滿一陶缽,又添了一道醋蘿蔔,一道蔓菁,方盛在紅漆盤中,快步送了出去。
辰時的日頭已大盛,光亮順著窗簾從外頭映照進來,整個大堂亮堂堂,那個扮作兒郎的身影不知去了何處,在她原本等待的食案上,只剩下一個包袱皮。
從包袱皮的布褶子往外翹著半張紙。
趙卿兒連忙放下紅漆盤,抽出那紙,其上沒頭沒尾只寫了一句話:莫再苦哈哈的。
看字跡,正是嘉柔的字。
她微一思忖,便打開了那個包袱皮。但見金光大盛,裡頭竟有四五十個金餅這般多,刺得人雙眼生疼。
是嘉柔所留。
正有位博士從後院出來,趙卿兒連忙上前,追問道:「潘安去了何處,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