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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聽著她喃喃細語,反應過來,她口中的「櫻桃」,是當年在他手中受傷的馬。那時它還不叫「櫻桃」,因是一匹棗紅馬,取名叫「棗花」。
她說話的時候並不看他,只看著遙遠的夕陽,「可是,櫻桃那時候對人失去了信任,它永遠縮在最偏僻的角落,去給它放料,它永遠要等人離去才敢去吃草。二舅父給它清洗馬腿,不知因此被它踢傷多少回……」
她終於緩緩側首,「魏七郎,舅父說你是老實人,我同你兩日的接觸,也看出你並非奸邪之輩。那麼你告訴我,當年你為何當街打馬,導致它受重傷?」
魏七郎一時語塞,幾息後,方才道:「若我說,當年我受人矇騙,以為那樣可以救馬,你可信我?」
他有一雙赤誠的雙眼。
昨日她戲弄他,用西域之禮接待他,他萬般為難,這雙眼中也不見厭棄。
她看著這雙眼眸,緩緩點了頭,「是誰矇騙於你?用何藉口?」
「我那時得了棗花,可不懂養馬,未料到棗花的皮毛下爬滿了蜱蟲,各個吸飽血如赤豆大小。我騎著它上街,於街面上發現時,很是著急,卻不知去何處尋醫。用手去揪,那蜱蟲反而更要往馬皮下鑽,便是將身子揪下,蟲頭依然留在馬皮之下……」
她輕輕點了點頭,「要用酒去擦,或是用松脂熏它,它自會鬆了倒鉤,掉下來。若強行去拔,馬輕則生瘡,重則病亡。」
魏七郎慚愧道:「此法子我也是近兩年才知,當年卻又著急又無知,只知道再不救馬,馬便要失血而死。那時正好有人經過,自稱獸醫,給我出了主意,讓我用刀刃去刮……」
嘉柔不禁愕然。
時隔四年,她現下還記得櫻桃躺在街面上周身流血的模樣。
若非二舅父的堅持,櫻桃是救不回來的。
「我只颳了幾下,便覺不妥,當即收手,然馬卻轟然倒地,血流如注,我忙回首問獸醫該如何,那騙子卻早已逃之夭夭,哪裡還有人在。」他想到當年一幕,猶覺心悸,「直到後來我跟著軍中的獸醫學了些淺顯的養馬技藝,方才真正明白我當年何其愚蠢。」
他歉疚地看著她,「五娘,當年你挖坑絆倒我,我心知我乃咎由自取,並未怪責你。只當時姨母來家中探親,未知曉其中緣由,便拽著我吵著上門尋你……」
她勾了勾唇角,想為當年的誤會一笑抿恩仇,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只有魏七郎問她:「棗花,不,櫻桃,它如今可好?」
「它現下是二舅父的坐騎,只有在二舅父面前才極順從,便是我去逗它,它都要尥蹶子。」
他便欣慰地點點頭,「它能跟著安家的人,是它的福氣。」
龜茲城不大,往中心去的路並不算遠。
緩緩行了一陣,已到了王宮邊。
拐進支路再行了幾息,便可見長安客棧。
從客棧外尚看不出什麼,進了與客棧相通的跨院,卻見院門口守著兩個兵士,是於流程上監視趙勇不可在行刑前逃跑。
曹氏的哭聲便從夫妻二人的房中傳了出來。
能聽見趙勇在低聲規勸:「莫哭,此番我還能留下一條命,是薛都護的照應。」
她不知怎地生出幾許躊躇,已邁進去的腳又縮回去。
轉身正要出去,卻見趙卿兒懷中抱著個包袱皮匆匆而來。
人尚未到,那包袱皮里的濃重藥味已先一步噴散於四周。
趙卿兒也眼鼻發紅,顯見已是哭過,卻比受了生活磨搓的曹氏更加樂觀。
她瞧見嘉柔和魏七郎,已猜出他乃嘉柔定過親的夫君,本該關心幾句,然此時卻不是合適的時機,只問嘉柔:「怎地不進去?」
嘉柔搖一搖頭,問道:「抱的什麼?」
「提前抓了些治傷的藥,今夜連夜熬一熬,明日阿耶行刑後,就能立刻用上。」
嘉柔點了點頭,從衣襟中取出一個金餅放在包袱皮上,「給趙世伯尋個好郎中。」
趙卿兒眼睛一紅,眼淚便滴在那金餅上:「阿柔,我們趙家,對不起你。」
她原想說個笑話逗一逗趙卿兒,此時卻一個都想不起來,半晌方道:「明明是突厥人對不起龜茲、對不起大盛,與趙家何干?你我是一家人,從兒時起便是。」
趙卿兒便提袖抹了淚,卻將金餅塞回給她:「尋郎中的銀錢夠,你自己賺的銀錢,自己收著。」
嘉柔見她堅決,方不同她推拒,將金餅收回去,方問道:「世伯說,伯母當年生產,後來那孩子呢?」
趙卿兒不由嘆了口氣,「那夜大戰,她受了驚嚇,產下一個……死胎。」
嘉柔本已猜到那孩子該是不存於世,卻未成想會是這個結果。
此後曹氏再無產出,想來那時留下病根,或因心病,不能有孕。
夠了,那般的懲罰,早夠了。
突厥人的罪責,為何要大盛人來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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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是個四體不勤之人,留在客棧反而要添亂。她還是決定,今夜先回莊子,明日一早再前去客棧等趙世伯。
魏七郎將她往前頭送了送,她見他悶聲不語,終於道:「我不中意你,你可知曉?」
他點一點頭,「你不願嫁我,才來得龜茲。」
「我決定離開長安之前,曾去信邀你出來商談退婚,你為何不應約?」她一拉韁繩,止住了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