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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什麼夫妻相。
竟是外甥肖舅。
他若一開始未想歪,緊緊抓住二人面有相像更似親戚這條線,還不早早將潘安的身份揪出來?
可笑他竟這般愚鈍。
幾人心中打著小九九,未隔多時,僕從已在外敲了門,「潘夫子,飯食已備好。」
嘉柔雙眸蹭地一亮,「送進來。」
僕從端著數張食案而入,於每人面前擺上一張。
繼而是各種吃食,皆是迎接貴客的上等菜色,少不了有炙羊肉、古樓子、魚鱠絲。考慮到魏七郎乃大盛之人,熱乎乎的餺飥也要來一盆。
飯菜的香氣充斥房中,更烘托出幾分溫馨之意。
魏七郎抬首看著笑意吟吟的嘉柔,對二人之間的親事也越發期盼。
僕從跪坐一旁,開始為來客分食。
嘉柔吩咐僕從:「他乃貴客,先為貴客呈上。」
魏七郎自是要謙虛一二,只陪客眾多,你一言我一語,皆將魏七郎釘死在貴客的寶座上。
僕從當即雙手合十恭敬退出,再進來時,卻又抱著一個玉盆。
盆中裝著十幾顆拳頭大小的物件兒,皆濕漉漉,呈灰綠色。
在場眾人皆認出來,此乃牛糞,極其新鮮的牛糞。
吃飯的時候怎地送進如此噁心之物?又不是綠頭蒼蠅父子要進食。
一個僕從上前接過糞盆跪坐一旁,一隻手掏出一團牛糞,另一隻手端起一隻陶缽,麻溜地用那牛糞將陶缽里里外外擦拭了一番,再往前一探。
另一個僕從當即舀了一瓢熱乎乎餺飥連湯帶面倒進陶缽,繼而雙手端起,恭恭敬敬擺在了魏七郎的食案上。
安四郎瞬間瞭然,暗自喚了聲「糟糕」。
白三郎心中「哈哈」兩聲,好戲來了。
王懷安呆若木雞,一時不知是該繼續同情自家將軍,還是改去同情魏七郎。
魏七郎大驚,「這是……」
嘉柔扯出了聖賢的大旗:「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七郎既是到了西域,自是要用西域迎接最尊貴的客人之禮相待。」
「這這……」魏七郎眼看著那僕從還在擦拭不止,腹中當即翻騰。
武官雖說吃用粗糙,可萬萬沒到吃糞的程度。雖只是擦碗,可長安人哪個見過這般陣仗。
偏偏他前來龜茲的路上遇上商隊同行,便聽說過這種待客之道。
牛糞越新鮮,越代表對客人的看重。普通賓客想享此殊榮,還要看在主人家心中的份量夠不夠重。
他抬首看著嘉柔一臉真誠的模樣,竟分辯不出這究竟是她捉弄於他,還是真看重於他。
那僕從手快,轉眼間已將牛糞擦過的七八個陶缽皆呈上食案,那些個烹調的香噴噴的炙羊肉、古樓子、魚鱠絲……樣樣都置於缽中。
他瞬間滲出一腦門的汗,不由便轉首向安四郎求助。
安四郎雖祖上乃西域之人,可遷居長安已數十年,自是早已擯棄了這般禮節。況且自他患了腿疾,家中對他倍是呵護,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哪裡能忍著噁心去替魏七郎。
他心中對不起這位外甥女婿得很,只得出聲埋怨一句:「阿安,你真是……」
嘉柔回嘴:「薛將軍便不嫌棄,災民感激安西軍,都用這般禮節獻上吃食,他吃得香噴噴。」
魏七郎不由又看向王懷安。
王懷安正想說些什麼,卻見嘉柔一眼瞥向他。
那眼中依然笑意吟吟,他卻不由打了個冷戰。
他雖跟著將軍四處戰爭,餓急時連耗子肉都吃過,可也沒有自己主動找糞吃的道理。
唯恐自己也受到「貴客之禮」的款待,他嘴一禿嚕,便站出來做了佐證:「將軍確然受鄉民們愛戴。」
白三郎跟著起火架秧子:「薛將軍曾言,龜茲大盛一家親。我龜茲親王之家,用貴客之禮待之,魏郎君卻這般推脫,可是看不起龜茲?」
魏七郎面色灰敗,端起了熱餺飥,一咬牙便往喉中送去。
餺飥後頭是炙羊肉,炙羊肉後頭是魚鱠絲,魚鱠絲後頭是古樓子,古樓子後頭是蒸鵝肉……
菜色似無窮無盡,永遠吃不完。明明是極其美味的菜色,因盛放在用牛糞擦過的陶缽里,也似都成了牛糞味。
他似一個毫無感情的嚐糞人,將面前一缽接一缽的吃食不加咀嚼的吞咽進去。
直到他的桌上空空,旁人也才用過一半。
那些「旁人」的陶缽乾乾淨淨,自是用不著拿牛糞去擦。
他放下筷子的一剎那,嘉柔且驚且喜:「七郎真是好胃口呢。」
接著一抬手,僕從便將一盞白生生的汁水送到了他面前。
嘉柔笑道:「此乃馬奶,龜茲名產,七郎試試。」
魏七郎心中翻騰難忍,正需要一盞飲水清清口。他倒是留心了,僕從並未用牛糞去擦過盛馬奶的玉盞。
他不曾防備,當下接過馬奶,眼風撇見趙勇忽然露出一點同情表情,他尚未反應過來,已將玉盞湊到嘴邊,大口大口飲下,連咽了好幾口,始覺口中又膻又酸,仿似放壞了的牛糞。
他「撲」地一聲吐了出來,再也壓不住,腹中那些熱餺飥、炙羊肉、魚鱠絲、蒸鵝肉、古樓子……不久前如何灌進去,此時便如何噴出來,乾乾淨淨,一點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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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