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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王懷安躊躇幾息, 從懷中取出一個請柬,「這是, 姑墨國為其大王子舉辦親事而送來的請柬……裡頭特意提及, 請大都護帶潘安一起前去赴宴。」
他忖了忖, 補充道:「上回的敖包節上, 潘安最後同一人賭錢,那人便是姑墨國的大王子。」
請柬緩緩放上桌案, 薛琅一眼掃去, 「潘安」二字便落入眼眸。
他盯著那二字看了許久, 倏地輕聲一笑。
這笑落在王懷安眼中,心中不由生了幾許心酸。
他日日跟在將軍身邊,將軍對潘安的情義他怎會不知。
初初雖是做戲,可這戲做著做著便入了心。
將軍府里但凡有人送來何種稀罕物,將軍必定是要叮囑他給潘安留一份。
龜茲任何大小節日,但凡能抽出時間,總是要與潘安同過。
每每見著潘安,眼中總是有褪不去的笑意。
將軍何曾因第二人這般開心過。
沒有過,無論男女,皆沒有過。
只有潘安一人。
他私下裡也遺憾過,潘安為何是男子。
若是女子,該多好。
同將軍真的結親,過普通又隨心的日子,不受世人側目。
沒成想,潘安真是女子。
更沒成想,潘安不是潘安,是崔五娘。
她與潘永年八竿子打不著。
她的父親,是前任安西大都護,崔將軍。
她的未來夫婿魏七郎,是將軍的表弟。
那崔五娘真真可恨,將她的身份藏得嚴嚴實實。
明明是女子,扮什麼男子。
明明定了親事,跑來同將軍斷什麼袖。
今日清晨,她被魏七郎認出,倒是穿著披風抬腿便走,卻將這難堪與傷心留給將軍一人。
他站在邊上,等著薛琅回應,心中想著,魏七郎已到來,將軍同崔五娘的斷袖戲怕是演不下去了。
只怕今後,那些方臉的郎君又將帶著各種各樣的目的,繼續在都護府門前轉來轉去。
薛琅看著這樣一份請柬,一整日攢下的疲憊忽然在這一刻紛至沓來。
他不置可否,推開請柬,站起身慢慢出了營房。
頭頂如墨的蒼穹似厚厚的頂子牢牢壓在了上方,憋悶的透不過氣。天上不見一顆星子,什麼東西在透窗而過的燈燭下一閃一閃,涼涼落在面上。
飄雪了。
他抬首看了一陣,身後一暖,是王懷安給他披上了一件大氅。
「將軍,夜裡冷。」
他輕輕點點頭,抬步往前而去,出了都護府。
時漸至宵禁,萬家燈火尚明,人跡已蕭瑟,連每夜最熱鬧的妓館都冷清,五弦琴一遍又一遍空空拉就,門前被踩得稀爛的積雪又薄薄蓋上了一層。
街角賣糖人的攤販冷得只搓手,卻仍站在那處,期望歸家的路人多少能帶一兩支回去。
夜風吹來,哪家鋪子的還熱氣騰騰。
鋪子的掌柜正在收拾鍋鏟,見門邊有人駐足,忙賠笑道:「客官來晚了,扁食已賣罄,只有明兒請早了。」
薛琅淡淡點頭,繼續往前,不知不覺,便行到了長安客棧門口。
客棧邊三四丈之遠,有一棵合歡樹。亭亭華蓋向街面籠罩下來,將風雪阻在了外頭。
傳說合歡樹乃月老親自栽種,凡是一對有情人立於合歡樹下,便可任意親近,結下喜緣。
然今夜的樹下空空。
縱是具有擯棄塵世禮法的莫大誘惑,有情人也未能抵住風雪的寒意來這處親近。
長安客棧的門尚開著,掛著厚厚的帘子,不見住客進進出出,只從晃動的帘子縫隙里,隱隱可見裡頭柜上的博士撥著算盤珠子算著一日的帳目。
小小雪片撲簌而下,王懷安左腳換右腳,陪著薛琅站了許久,冷得受不住,終於開口問道:「將軍,可要卑職前去……」
薛琅腳尖一轉,已順著路繼續往前。
尚未走兩步,後頭忽然傳來一聲呼喚:「薛都護?」
薛琅腳步一頓,迴轉頭去,趙勇忙將手中的門板放下,幾步跑上前,賠笑道:「薛都護可有事相尋?大冷的天使人喚我前去便可,怎能讓你撥冗前來。快,先進屋暖暖。」
他熱情喚了好幾句,卻見薛琅一動不動,看著他的雙眸里陰沉一片,絕不是心緒好的模樣。
他不由鬆了口,心下疾速想著,是他作坊建的小,大都護不滿意了?還是嫌他人手尋得不夠,看不上他了?難道那五百件軍服的買賣有變?
他思及此,連忙道:「大都護有疑問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絲一毫不會隱瞞。」
他的話剛說罷,王懷安卻當先冷笑了一聲,繼而便道:「趙公可真是會做人,一邊說著知無不言,一邊合起伙來將我家將軍騙得團團轉。此前還當你是老實人,卻原來不僅僅是私德有虧!」
他說到此,心中暗暗發誓,不儘快把趙勇那些外室相好挖出來,他這個「王」字倒著寫!
趙勇不由咽了口唾沫,無數可能性頃刻間攢聚心頭,他頓了一頓,方試探道:「王近衛之言,我不明白,可否再說清一些……」
「不明白?」王懷安捏緊了拳頭,「回去問問潘安,不,她不叫潘安,她阿耶也不是潘永年。至於是誰,你心裡清清楚楚。」
趙勇心下「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