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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她長長「哦……」了一聲,忽然問道:「你的什麼表弟?我此前怎地未聽聞薛家除你之外還有人在兵部?」
他淡淡一笑,「他並非姓薛。」
「原來是遠親?」
「算是吧。」
她見他對此事似乎興致不高,便不再相問。
秋日天短,只不過短短的用膳時間,外頭天色已黑。檐下掛起幾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晃來晃去。
他起身要告辭,她便在身後相送。
以前他多會讓她留步,今日卻偏要她陪在身畔,直到出了莊子,他方問她:「你那舊鄰,何時離開?」
「這個……」她一時有些為難,「他來治腿疾,未見成效前怕是不會離開。」
「他已見了龜茲哪些郎中?」
「這個……」她不由要哭,一個都沒。這怎麼搪塞?
他並不等她回答,已道:「雀離大寺的戒葷大師醫術不凡,集大盛與龜茲兩家之大成。曾經你腹痛的湯藥便是出自他手,你此後可還腹痛過?」
她受他提醒,終於想起數月之前她來了月事,腹痛難忍。那時戒葷並未真的給她把脈,而是先由薛琅把過,再向戒葷口述。那和尚開了藥方,她服過一貼後果然藥到病除。
她歷來都是有棗沒棗打三竿的性子,忙問他:「戒葷真能治?那般神醫,我怕是請不動。」
他只道:「自是有我,只是雀離大寺離此甚遠,你那舊鄰便要住進寺中去。」
她倏地一愣,不由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福至心靈,問道:「你不願他住在此處,是要將我同他分開?」
他被她戳中心事,當即一笑,卻也不辯駁,只問:「你怎會如此猜測?」
她便垂了首,有一下沒一下地去踢腳邊的一簇枯草。
「我又不傻。」她低聲嘟囔。
他不由又是一笑,後半日壓抑在心間的鬱氣終於一掃而空,趁機便道:「你還看出了什麼?」
「我……」她被他這般一問,不知怎地便脫口而出,「你到底中意男子還是女子?」
「男子,」他低聲道。
仿佛是說給他自己聽,又仿佛是說給她聽,他又重複了一遍,「我中意男子。」
有些話他本不想挑明得那般快。
他中意男子,不見得「他」也中意男子。
他願意給「他」時間,讓「他」慢慢去想。
也願意伴在「他」周圍,潛移默化地等「他」接受他。
可這都是沒有其他男子出現在「他」周圍時的想法。
如今不同了。
如今忽然有個人出現,長著與「他」有所相似的一張臉。
王懷安說,那叫「夫妻相」。
兵法有雲,先下手為強。
他不能再慢悠悠等。
他不再迴避,他說「他中意男子」。
這答案似乎是她想要的答案,又似乎已跑偏了十萬八千里,她頓了幾頓,方問:「真的?」
他只在凜冽夜風中點一點頭,「此前我未曾想明白,後來我遇上了一個人……」
他定定看著她,等待她問「那個人是誰」,她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忽然道:「哎喲我尿急。」轉身便跑,一拐便進了莊子門,一忽兒就不見了。
他在原處站了站,方翻身上馬,聽得身後似有聲音,轉首回去,卻依然是空蕩蕩的一座門樓。
他輕吁一聲,一夾馬腹往前去了。
檐下風燈急晃,悄悄趴在門樓後頭的嘉柔聽著馬蹄聲已跑遠了,方躡手躡腳出去,站在門外望著無盡的黑夜發了一陣呆,垂頭喪氣回了房中。
此後幾日,夜中睡眠難安之人,除了一個李劍,又多了一個嘉柔。
她一時後悔未能及時答應薛琅的提議,由那雀離大寺的戒葷和尚試一試舅父的腿疾,萬一柳暗花明又一村,便是意外之喜了。
一時又想著她同七公主的恩怨,如今竟將外祖父的尋親要事夾雜其中。此事說不得便要以她向七公主做小伏低來收尾,用她的臉面來換取同一誠畫僧的會晤。
想得最多的,卻是薛琅臨去之前的一句「遇上了一個人。」
是什麼人,答案呼之欲出。
他中意的是她,可前提是以為她是男子。
如知道她是女子,他怕是要將她斬成七八段,方能泄他的心頭之恨。
他下回再來,要她如何面對他?
她懷著幾分期待與抗拒等待了幾日,薛琅卻再未出現,一直過了十幾日,龜茲下了第一場雪時,王懷安方冒著大雪前來送信,「今夜宮中有一場宴請,將軍需潘夫子相陪。」
與這話一同送來的,還有整套的冬袍與披風,冬袍乃玄色,披風卻紅得似火。嘉柔膽戰心驚穿上去,不免要問一句:「薛將軍,是否也是同樣的一身?」
王懷安卻笑道:「你見了自會知曉。」
她極少穿玄色,襯得一張玉面越發惹眼,火紅披風在側,又多了幾分明媚的英氣。
安四郎看著她這一身打扮,冷著臉道:「夜裡早回。」
她心想,早回是不可能了。
一來是晚宴,按照此前的經驗,不到子時不結束。
二來她怕是要趁機去尋一尋七公主。到了公主的地盤,那位女紈絝不趁機耗時耗力地將她折辱一番,都對不起公主的身份。
三來……罷了,先不去想薛琅。總歸他過去守著分寸,並沒有做出何種唐突之事。以她對他人品的了解,今夜也不會。她還要同他好生說話,將那戒葷的醫術再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