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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罷了,薛將軍雖是個人精,可自家外甥女卻還憨著。再憨一兩個月便跟著他回長安,恢復為崔五娘,此間事只要他不提,再無人知。
他看著嘉柔回了房中,卻又命玄青推他出了偏院,吹了一陣冷風,待見薛琅同那副將牽馬而出,翻身上馬,他方出聲道:「薛將軍,請留步。」
薛琅略停,高大挺拔的身影將他籠罩。
他並無懼色,只略略抬首,淡聲道:「奉勸將軍死心,潘安,不會中意你的。」
薛琅緩緩瞥他一眼,冷冷轉首,一夾馬腹,頃刻間便上了長安橋。只留下一張與他的臉同樣不屑的背影,不多時也成了一個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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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當日便關起門來,避開盤腿坐於花台沿上一心念經的李劍,悄悄同安四郎商議了信中內容。
信中所載巫醫之事,於她無用。只上頭曾託付北庭都護府的趙將軍尋親一事,卻令她憶起於白大郎操持的窟寺中偶遇的那位一誠畫師。
一誠一身龜茲郎君的打扮,是戴發修行的俗家弟子,周身氣息祥和,初初一見與周身沉鬱冷漠的安四郎並不相像。可若撇去氣質與性情,同小舅父能有八分像。
她雖不知外祖父何時託付她阿耶在西州尋人,可安四郎卻知曉尋根乃老父心中久久的牽掛。
他臨往龜茲來之前,老父便曾交代於他,一旦尋見五娘,若一時半刻回不來需留在龜茲,最好能趁機打聽打聽安氏的舊人。
既提及了此事,不如一鼓作氣前去尋找一番。
二人本欲隔日便前往,誰知天公不作美,半夜忽來了一陣大雨,一直持續到第二日午時方才轉小。
此後又是停停歇歇,出行不得。
直到三日後,天方放晴,只路上卻多積水,少不得要再曬上兩日。
一直到兩人踏上前往白氏窟寺的路,已是五日之後的午時,路上又行了半日,直到黃昏時分,前路方見懸於半空的白氏窟寺層層疊疊,威嚴壯觀。
白大郎從半山腰的廊廡石窗探出腦袋,看清那馬車邊上騎著驢的英俊小郎君乃安西大都護薛琅的斷袖相好,不由低聲道:「說曹操,曹操到。為兄前去迎接,你切不可再生事。」
他不敢怠慢,當即踩著木階下樓到了馬車跟前。
樓上廊廡窗戶邊,伽藍公主於窗柱邊探出一隻眼睛,瞧清楚驢上的潘安,不由冷哼一聲,低叱道:「女騙子。」
再瞧見一個僕從打扮的大盛男子從車廂里先抱出一個奇特的四輪胡車,再又抱出一個消瘦的男子,置於胡車上。
而那潘安已候在邊上,那男子尚未落座,她已是先伸手扶住了男子,直到男子被穩穩放下去,還未鬆開。
其關懷之殷勤,遠比對薛琅更甚。
會是誰?潘安真正的相好。
她的眸光因此而落在安四郎面上。
暮色四合,窟寺檐下尚未掌燈,日月交匯的蒙蒙暮光中,消瘦的郎君五官如龜茲人般立體,輪廓卻如大盛人那般斯文。本該是精緻中帶著溫和脆弱,其面上的冷漠卻將所有溫軟皆遮掩。
那郎君坐於胡床,於推動間抬首,她倏地避在窗柱背後,兩息後再探首,那一夥來人已是進了窟寺。
她心下一動,當即同隨行的僕從低語幾句,僕從得令匆匆跟去,她方轉身進了廟殿,隨手拎起一隻油壺,往一個個油碗中緩緩添著香油。
過了兩刻鐘,白大郎方進來,問道:「七妹尋為兄何事?」
她放下油壺,取出巾帕慢慢擦拭著指尖,幾息後方問道:「那潘安因何前來?
白大郎當即道:「與你無干。你上回四處散播他同薛都護定親之事,已惹得大都護雷霆大怒。你再生事,怕真要受大盛刑罰。屆時王上再心疼你,也少不得要看著你挨板子了。」
七公主不願聽這些,又重複問道:「潘安,因何來此?你不說,我便問到她面前去。」
白大郎見她面上雖帶著笑,眸中卻極其認真,半分不像玩笑之言,只得道:「他們前來要尋『一誠』問話。」
見她面露一點不解,便解釋道:「此前潘安接生雙驢,廟中曾差一誠為潘安畫像。上月那畫便已繪於佛壁,我數次相邀潘安前來觀賞,他皆不願。今次倒是得興前來,據他言卻是尋一誠請教畫技。」
七公主冷笑了一聲,道:「你去同她說,一誠被派去王宮為我畫像,她想見一誠,便前去尋我。」
「這怎能成?」白大郎當即否決,「你聽為兄一言,那潘安如今同薛都護感情甚篤,他身邊又有個江湖高手,已不是你能得到的男子,不如罷手吧。這天下的男子多如牛毛,你皆可選,又何必在潘安這根繩上吊死。況且,我已應下潘安,要帶一誠前去,如今讓我如何改口?」
七公主哈哈一笑,「阿兄你多慮了,我並非為了潘安,如若誆你,便讓長生天降下大禍於我……」
「胡說!」白大郎當即喝停,雙手合十於各佛祖面前急念幾句佛經,方叱道,「佛祖面前怎可戲言。」
七公主便道:「總之,你按我說的去做。放心,絕不會牽連你這窟寺。」
白大郎同她僵持半晌,知曉若他不去,她也有旁的法子。
一旦她出手,不知又要帶出什麼風波來。
他怒瞪她一眼,「我遲早要陪你上絕路!」
無可奈何進了後院寮舍,同尚在寮舍中用飯的潘安幾人道:「那一誠不在寺中,前幾日被接進宮中給伽藍公主畫像,不知何時才回來。潘夫子若想見他,只有進宮尋七妹,或許能瞧見一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