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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薛琅雙眸當即一眯,連周遭斜風也似冷了一冷。

    身畔的那趙副將也不禁往後退了兩步,只在心中謝王懷安臨走前對他的提點:「抿著嘴一言不發,當做未看見,便最安全。」

    嘉柔只覺著一顆腦袋似兩顆大,完全不知為何就忽然劍拔弩張起來。

    明明她幾口茶的時間之前還在歲月靜好地採花。

    她只想儘快結束這一幕,轉身便蹲下去,雙手用力薅一把萬壽菊,連同夾雜著的枯草和根泥一起塞到薛琅懷中,「送你的,你若是還要,這整個草坡上的萬壽菊都被我承包,明日便全都送到都護府去。」

    她只當他不會接,未成想薛琅一伸手,穩穩便將那花捏在了手中,繼而唇角一勾,當著安四郎的面便將她的手握在掌中,牽著她便大步往前。

    她險些哭出來,腳下踉蹌,忙著回首看安四郎,但見她舅父已在玄青的助推下跟隨而來,一張臉冷得似仙女峰上的積年的冰雪。

    都不用猜,待薛琅離去,她少不了劈頭蓋臉被罵個狗血淋頭。

    薛琅的手掌熱得似起了火,她跌跌撞撞被拽著往前走,只覺著平日極近得一條路今日竟這般漫長。

    薛琅一言不發行了好一陣,方神色漸緩,垂首看向她,問道:「你整日陪同你那舊鄰,如何還有時間當夫子、做學問?」

    她訕訕一笑,「也並未整日陪同,只他才來龜茲,帶著他將各處熟悉熟悉。」

    心中又擔憂方才安四郎行止無禮,會被薛琅怪罪,越發地要替安四郎說好話:「他與我兒時便在一處,一同長大,對我照顧頗深。如今他來龜茲,我自是要……」

    她越說卻見他本已和緩的面色反倒越陰沉,直到他出聲打斷她,「,是嗎?」

    她忙點頭。

    反正不要是舅父與外甥便成。

    他握著她的手掌不禁一緊,她不由「哎喲」一聲,他方鬆開手,轉開臉去。

    白家莊子尚在一里之外,另一邊卻是老阿吉家的氈帳。

    群羊在帳前滾動,老阿吉蹲坐在帳子偏西那一邊,將提前割下的草鋪開,趁著未落雪之前曬乾。

    他穩了穩心神,方迴轉了頭,看著潘安那張還很懵懂的臉,聲音低不可聞:「潘安,你究竟喜歡誰?」

    風吹來,她不由往前傾身,「什麼?」

    「無事。」他重新牽過她的手,但見如玉的手背還留著幾分淡淡指印,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撫一撫她的額頂,道:「我對左四郎不了解,總擔心你被哄騙。」

    她這才恍然大悟,忙道:「你放心,他是個好人,我最是知曉。」

    他咬了咬後槽牙,牽著她繼續往前,方聽她道:「薛將軍如此關心我,也是個好人。」

    他無聲地一哂。

    他可不想當個好人。

    偏院裡靜寂無聲,婢女如常守在門外,沒有嘉柔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她房中。

    只薛琅到底交情不同,此時正坐在胡床上,將一封信擺在嘉柔面前,「早便要給你,只被諸多事耽擱了。」

    嘉柔垂首去看,但見那信封極陳舊,並無落款,也不知是誰人的信。莫非是王懷安?卻也沒有托上官送信之理。

    她拿起信封,從中取出折了一折的發黃的信紙。展開信,但見開篇便是:「趙都護收覽……」

    她不由抬眼看向薛琅,他方道:「乃崔將軍戰隕前夕寫給北庭趙都護的信,你此前不是尋他問過信中詳情?」

    她不由一怔,垂首復又看去,但見其上字跡鐵畫銀鉤、力透紙背,寫信人的強硬與堅韌可見一斑。

    她心下陡然亂糟糟一片,明明這上頭每個字都能識得,她卻一句都讀不進去,心中皆是一道久遠的聲音同她道:「阿耶明日便歸來陪你鬥蛐蛐兒……」

    她不由起身便要走,一直到了門邊,方在他的一臉詫異中回頭,強擠出一點笑,同他道:「實在尿急,裝不得斯文了。將軍稍等,我去去便回。」

    他審視著她的面容,兩息後方點點頭,「我等你。」

    她出了廂房,迎著拂面的冷風往外而行,正好與才從草坡上下來的安四郎遇上。

    安四郎見她神色不對,忙問道:「怎地了?可是那薛都護,方才欺負了你?」

    她咬緊牙關搖搖頭,心下用「阿耶極可能有外室」的話幾番安慰自己,心頭湧起的巨浪方和緩。

    忌憚著李劍在側,她只低聲道:「薛琅他,是來送崔將軍生前的一封信。」

    安四郎瞬間瞭然,不禁長長嘆了口氣,頓了一頓方道:「蒼蠅父子在吃屎,蒼蠅兒子問他阿耶……」

    她不由「嗤」地一笑,眼中霧氣方散去,低聲道:「我回去繼續看信。」

    他不由往她的房中望去,窗扇半開,薛將軍的身影便在窗內隱約可見。

    一介男子大喇喇坐在他外甥女的繡房中,他怎能忍。更何況,方才這二人還是牽手而歸。

    說是做戲演斷袖,可方才經了這薛將軍同他相爭的一幕,他無論如何不能信那是做戲。

    一個熟讀兵法、運籌帷幄的將軍,什麼時候會在做戲的時候搭進去真情實意?

    如這將軍中意女子,他身為舅父,倒也能替嘉柔掌眼一二。

    可惜其中意男子,是個斷袖。

    他原本有好一番話要教訓於她,只看著她這模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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