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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第65章

    未時的街市尚自熱鬧, 民眾往來不斷。

    一輛來自長安的馬車邊上,陰鬱的舅父撂開帘子,冷聲相問:「敢問閣下可是安西大都護, 薛琅?」

    威武的將軍神色冷冽, 眸光從那半胡半漢的面上梭巡過,方淡聲道:「正是本將軍,有何見教?」

    一旁的崔嘉柔額上陡然滲出密密細汗,在安四郎要接話之前, 搶先道:「他乃左四郎, 潘家舊鄰, 因有腿疾前來龜茲尋醫。同我遇上, 我便, 便邀他前去偏院住上些許時日。他對將軍十分仰慕, 方才聽我提及, 便主動攀談。」

    薛琅淡淡看向安四郎:「原來是親友?」

    「對, 對對,是親友,」她忙找補道, 「我小時候,左阿兄抱我看鳥, 餵我飯吃, 教我認字, 不是親人, 勝似親人。」說話間,她已抬手將車簾撩下, 將薛琅探究的目光阻隔在了簾外。

    她拍一拍拉車的駿馬, 同車轅上的玄青道:「你先走, 在西城門等我。」

    玄青識出了她的眼色,當即一甩響鞭,拉著車便走。

    薛琅轉首,莫測的眸光久久落在那馬車上,看得嘉柔心頭慌張。她忙抬腳阻在了他面前,問道:「你我定親的謠言,你可聽到了?」

    薛琅方收回眼神,點了點頭。頓了頓,方問她:「你作何打算?」

    嘉柔原本確然沒有什麼更好的打算,索性想著不如以逸待勞,左右她同薛琅不可能真定親。只是如今她舅父來了,在沒把舅父氣死之前,還是先解決此事為好。

    只聽薛琅問她「有何打算」,竟不像是要主動出手制止的樣子。

    「你,未必真想將計就計定親?」她不由猛地一顫,「那怎麼成?這是七公主的陰謀,她得不到我,又不信你我二人真斷袖,便放出謠言,想要倒逼你我,要麼定親,要麼散夥!」

    她說到此處,心下忽地有所疑心。

    連她都能猜出來,怎地他這個熟知兵法的將軍卻還看不出七公主的意圖?

    他沉默了好一陣,終於道:「好,此事我會去解決,你我既不定親,也不……」

    「也不散夥,」她接話,「絕不讓她得逞!」

    忖了忖她又藉機道:「七公主此人你要小心,她同你說任何話,你都千萬不能信,一個字都不能,那都是她企圖拆散你我的卑鄙手段!」

    她這番話倒是引得他神色和緩,道:「好,我知道了。」

    她心頭鬆了口氣,墊腳一瞧,但見她舅父的那輛馬車早已跑得不見了影,忙匆匆同他告別,翻身上驢便要走。

    待往前竄了一截,忽然想起了王懷安。勒停大力回首去看,但見王懷安與薛琅正站在一處齊齊看著她,她想要再叮囑王懷安替她「捉姦」一事已是不能,只得揚聲喊道:「王近衛,大力方才踢你,對不住啦,改日讓它給你斟茶磕頭!」

    王懷安聞言,笑了一聲,但見她一夾驢腹又匆匆去了,不由在心中呸了一聲。

    驢要是能斟茶磕頭,那還是驢嗎?

    將大力推出來應付他,可見他這踢是白挨了。

    他候在一旁等待薛琅,卻見薛琅望著潘安離去的方向,喃喃問道:「潘安同那左四郎的長相,你覺不覺得……」

    王懷安忽然福至心靈,接話道:「有夫妻相!怪不得卑職見了那馬車裡的左四郎,心中一直有所疑惑。方才忽然明白,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薛琅神色瞬間一冷。

    -

    深翠的草坡漫無邊際往前延伸,過了長安橋便是白銀親王的莊子。

    時已晌午,冷風襲來,連熱衷釣魚的白銀親王也躲進莊子裡不外出,只有他的兩隻長毛白犬陪著白三郎在水邊嬉戲奔跑。

    瞧見潘安上了橋,白三郎便帶著兩隻狗笑嘻嘻往橋頭迎來,「夫子今日匆匆離開,可是去同薛將軍商議了定親的大事?」

    又往那馬車上望去,但見駕車的是個生面孔,車簾裡頭坐著的也是個生面孔。

    沒有一個是薛將軍。

    夫子前去同將軍商議完定親,卻帶回來兩個陌生男人,難不成這也似李劍一般乃世間高人,是將軍提前送給夫子的定親禮?

    他正疑惑間,嘉柔已板起臉,拿出她夫子的排場,叱道:「孽障,尊師面前,休得無禮。」

    白三郎久未見她如此擺譜,唬了一跳,又見她高高坐在驢背上,邊往前行邊問道:「為師昨日教給你的《詩經·國風·秦風》里的一篇《蒹葭》,你可背熟了?」

    白三郎平日都是五日背熟一首詩,怎地被她忽然改成了兩日,他不解她究竟是何意,只得老老實實道:「尚未。」

    「給了你整整兩日,你還未背下,卻在此撩貓逗狗,成何體統。罰抄百遍,後日送來。」

    「夫子?」

    「還不快去!」

    白三郎無端端得了一頓管教,只得抬手一揖,畢恭畢敬道了聲「徒兒遵命」,方垂頭喪氣往莊子裡去了。

    嘉柔心下一笑,略慢兩步湊去車窗邊,同安四郎道:「方才那是兒的徒兒,他乃白銀親王疼愛的么子,親王立誓要讓此子出人頭地,故而以五個金餅請兒當夫子。兒推拒了好些回,終於被其誠心打動,故而才應下。」

    安四郎「嗤」了一聲,「你是想說,你在這龜茲如魚得水,是個了不得的香餑餑,連親王之子都被你訓得一愣一愣,便是不成親,你也過得極好。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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