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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龜茲的八月十四,又是另外一個不大不小的節,像是供小兒女們歡慶,與整個草原並不相干,薛琅便也未曾留心慶的是何事。
他同隨行的副將馭馬進了城門,經過幾許蕭瑟處,到達這一方繁華時,正街已被堵得水泄不通。
戴著各式面具的兒郎、姑娘們越發無視世俗的約束,使出渾身解數,可著勁兒的歡鬧。
薛琅牽馬拐進小巷一路繞行,待遠遠看見一座土坯小樓前飄著的寫有「長安客棧」的店旗時,他腳步微微一頓,轉首要避開此路,後頭卻又已涌過來一堆人。
他只得繼續往前,經過那客棧的正門,不由間往裡一瞥,卻見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正在客棧的大堂里。
那是一個十分英俊的小郎君。
眉眼從來如畫,面頰光潔如玉,如上好琥珀一般的兩顆眼珠鑲嵌在一雙杏眼中,抬眼垂眸間長長眼睫如蝶翩飛,透著的不僅僅是一股機靈勁兒。
小郎君以手支頤,半個身子都倚在櫃面上,神情幾分寥落。
外頭那般的熱鬧,以「他」愛湊熱鬧的性子,竟卻未曾外出。
到底是什麼令「他」不快?
身畔的副將看他凝注的模樣,不由問道:「將軍,可要喚潘安前來?」
他收回眸光,卻未置可否,過了幾息方搖一搖頭,牽著馬繼續往前。
眼前萬家燈火,花燈如龍,路人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又一波波退卻,不知他們在笑什麼,又在鬧什麼。
一直到了前頭拐彎處,往前再行了兩步,忽聽一道拉長了的諂媚之聲伴著絲竹聲在耳畔響起:「客官裡面請,新到的長安都知才色兼備,舞藝超群……」
他不由抬眼,但見街邊正好是一間妓館,妓館邊上還掛著個牌子,上書「內有兔兒爺」五個字。
在門邊迎客的假母記性好,一眼便認出了大鬍子的他,忙扭著腰肢上前:「客官可是又來了,恆玉正好閒著,可還要點他前來相陪?」
一旁的副將正要出聲呵退,他卻撂開馬韁,淡聲道:「你先回去。」抬腳已拾階而上。
那假母手臂一擺做邀請狀:「客官裡面請,客官先坐,恆玉即刻便來。」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晚了一個小時。這一章有點短小,我儘量白天加一更,確切時間就暫時不說了,免得遲了。
第55章 (二合一)
房還是那間房。
一串歡欣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邊, 恆玉清越的聲音里滿是殷勤:「客官……」
窗邊的薛琅緩緩回首,待滿臉旺須被恆玉看得清楚時,俊秀兔兒爺一張倍加殷切的面龐噌地一變, 兩月之前手腕險些被捏斷的痛楚登時湧上心頭。
他心跳咚咚、兩股戰戰, 正要拼個今夜被假母破口大罵而先婉拒了這恩客,「當」地一聲響,案几上落下一顆通身無暇的珍珠。
恆玉後退的腳步不由一頓。
薛琅淡聲道:「我有些話要問你,你照實說, 這珠子便是你的。」
他神色極其冷漠, 便是話語中並無威脅之詞, 周身自帶的威嚴也令恆玉不敢輕易上前。
薛琅又後退了一步, 整個人靠在了窗邊。
門外可聞弦樂聲聲, 胡姬於台上歡快地轉著旋子, 引來讚嘆連連。
他身後的半扇窗通往花園, 假山流水與花燈, 照出幾分奇觀異景。
只原本花燈中有一盞玉如意樣式的,曾引得一位小郎君駐足良久,今日那燈卻已不見。
夜風拂來, 已帶著秋日涼意。
他迴轉頭去,房門輕掩, 那恆玉已站在了案幾邊, 同几上的珠子只有半臂的距離。
見他回身, 恆玉不敢同他對視, 只勾著頭謹小慎微道:「客官想問什麼,仆但凡知曉, 定言無不盡。若有不知的, 也不敢編造欺瞞。」
恆玉等了幾等, 方聽大鬍子恩客緩緩道:「隨意說些你的事吧……」
恆玉入得風塵巷,各種稀奇古怪的恩客都見過,這隻想聽兔兒爺人生經歷的雖未遇上過,可每個妓子與兔兒爺早就準備周全了一番話。如若有幸遇上位良人,說下這番話,指不定就能引得那人為自己贖身。
「仆花名恆玉,家中貧寒耶娘早逝,二弟天生啞巴,三弟腿瘸,唯我一人長得周全周正,卻也天生不足,無甚種莊稼的力氣,想要讓兩個阿弟吃飽肚子,唯有入得此行。仆十四歲上跟了假母,學了些本事,十六歲上開始接客,第一個客人便是男子,包了仆半年,本說要替仆贖身終身相伴,後來卻同女郎成了親……」
「你可是天生中意男子?」薛琅聲音低沉。
恆玉不敢隱瞞,只苦笑:「不瞞客官,仆只中意女郎,然服侍郎君的嫖.資比女郎高得多,仆要賺錢養兩個阿弟……仆每每服侍男人,便如同在刀尖上走了一遭……」
他說到此處,卻聽大鬍子恩客語聲喃喃,也不知在同自己說,還是在同他說:「可有些男子諸般優秀,如星辰般亮眼,任你如何逃避,都無法忽視他……」
恆玉搖搖頭,「仆未曾遇上過那般郎君,前來妓館尋樂子的,又哪裡會有這般人中龍鳳。」
房中一時安靜如許,唯有那顆珍珠在飄搖的燈燭下流光溢彩。
恆玉站了一陣,偷偷抬眼,但見大鬍子恩客站在窗邊,依舊威嚴如常,只被蓬勃鬍鬚遮掩的面上似乎有些什麼難言的失落與怔然,嘴唇緊抿著,再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