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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趙勇口中的「兇險」,她全然感受不到。
可她縱是對崔將軍印象已淡,也仍記得他武藝高強。她阿耶未戰死前,被世人傳為蚩尤轉世之人還不是薛琅。
「阿耶他……」她輕咳了一聲,「經常以身涉嫌?」
「倒也不是經常,可身在行伍,這麼些年下來,難免會有些個危險緊要的時候。」
她不由一怔。
這話怎地如此耳熟?
誰還這般說過?
回到龜茲城時天已擦黑,待用過膳,洗漱沐浴躺在榻上,外間宵禁時到,夜市已散,城中安靜地彷如鄉間。
嘉柔白日聽趙勇曾提及,趙卿兒的親事又快議定,雖雙方尚未尋媒人上門納吉,然口頭已說得差不離。
男方姓史,乃龜茲大姓,家中經濟十分殷實,趙卿兒若嫁過去便是長媳,可見極受男方看重。
嘉柔睡不著,躺在榻上看著黑漆漆的房梁:「趙阿姐,那史大郎你可見過?」
趙卿兒勞作了一整日,卻並無什麼睡意,聞言點點頭,「曾在城中遇見過幾回。」
嘉柔當即一骨碌趴俯著身子,好奇道:「如何?什麼樣的人?」
趙卿兒久久不做聲,半晌方不確定道:「是個……好人。」
「你不喜歡他。」嘉柔當即下了論斷,「中意一個人,怎會連他的一言半語都難說出?你如今是薛將軍的義妹,難道還不能選一個自己中意的?」
趙卿兒聞言,又是一聲沉寂,數息後方問道:「何種樣子,算中意一個人?」
嘉柔一怔,卻給不出答案,又緩緩躺下去,「話本子裡說要海枯石爛、矢志不移,縱是遇到天大的阻力,也攔不住兩顆相愛的心。」
趙卿兒方笑道:「如何能同話本子裡比,過日子還是平平淡淡為好。」
可平淡的話題引不起豆蔻少女的興致,趙卿兒便又去關心嘉柔:「你同薛將軍的斷袖之情,如何了?」
嘉柔搖一搖頭,「道阻且難。」
打了個哈欠,「夜了,睡吧。」
外頭蛐蛐兒叫一聲長過一聲,未幾便傳來趙卿兒平緩悠長的呼吸。
嘉柔閉了一陣眼卻毫無睡意,待再睜眼,但見房中似起了一片白霜,月光順著半開的窗欞悄悄移進了女郎的閨房,照到了她的包袱皮上。
她光腳踩在地上,靜悄悄到了桌案邊,解開了她的包袱皮,摸出包在裡頭的一方疊置的巾帕。
她捏著巾帕站去半開的窗邊,借著月光映照,掀開層層巾帕,露出裡頭一方銅鑄的令牌。
熒熒月光下,令牌一面上雕刻的蒼狼立於月下,望月長嘯,栩栩如生。
臨近仲秋,月亮已漸趨圓滿,高高浮在頭頂一片屋脊之上。
她摩挲著那頭蒼狼,遙望天上朔月。
不知此時是否也有一個人,如令牌上的蒼狼一般,籠罩於月華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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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庭都護府的主將營舍,薛琅負手而立站在窗邊,遙望著蒼穹那輪圓月。
房門輕輕推開,趙都護從外進來,見他身姿孤寂,便不多言,直到薛琅轉首,他方笑道:「中秋佳節臨近,可是想你那斷袖小郎君?」
薛琅面上神色不顯,回身坐去桌案邊,淡淡道:「趙都護還能說笑,可見傷勢不算重,還能繼續蹦躂。」
趙都護不由捂一捂腹間傷處,「若非你提前來信提醒於我,我哪裡能以身做餌引得龜茲細作現身。只突厥人於敖包節上傷了你未能傷我,還能繼續布局來殺我,實在可恨。」
「西域的數座礦山乃打造兵器的不二之選,突厥人想要占得大盛城池,怎會放棄這些礦山。」
趙都護冷哼了一聲:「他們來一人殺一人,來一萬殺一萬,我就不信是突厥人多,還是我大盛人多。」
薛琅見他口齒間力道極大,心知傷勢無礙,此次順道前來探趙都護,時間卻緊,等不得城門開,他已開始粘貼鬍鬚,做離去的準備。
趙都護這才從衣襟里掏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
那信封上並無字跡,只紙頁已有毛邊,看起來有些年頭。
薛琅停下手中動作,轉去拿起信,將發黃的信紙抽出一半,抬首看向趙都護。
趙都護不由一笑,「在敖包節上,那潘安曾同我問過崔將軍臨終前的這封信,看起來很是掛心。此信不算密函,我專程尋出來,你帶給他看一眼,日後我再去取回。便算是我謝他救你有功,你才能更快查出細作,我方能逃得一命,還能趁機將北庭的細作拿下。」
薛琅的手一頓。
趙都護便笑道:「怎地,你莫是怕我對他有企圖?嘿嘿,他雖是個英俊的小郎君,本將軍卻一輩子只中意女郎,縱是做戲都是不成。」
薛琅等了幾息,方將信揣進衣襟,貼好鬍鬚,站起身:「如此便不叨擾,若審出新消息,還請互通有無。」
趙都護抬手一揖,送他離去之前,卻又道:「我記得去歲在長安,伯母曾幾番催促你成親,生養兩個娃兒。你……」
薛琅回首看一看他,只淡淡道:「操心好你的事。」方躍上馬背,連夜縱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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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日的黃昏下了幾滴薄雨,只將將把青石板路打濕,便雲散月出。
這是中秋佳節的前一日,雨剛住,民眾們便已紛紛湧上夜市,整個城郭比白日更加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