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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轉身便往外行去。

    她當即回身抱住笤帚,一蹦一跳跟著他去了。

    衛所邊上的一間土坯耳房裡,燈燭幾番搖晃。

    薛琅負手而立站於窗前,目光落在門口一棵樹下的嘉柔身上。

    她正一手扶著笤帚,另一手順著笤帚上的細竹枝的方向一下又一下撫摸,看著是在給小羊梳毛。

    近月未見,她面上似乎清減了些。原本圓圓的臉頰,如今顯出一個收得緊緻的尖下巴。

    也是這般一晃眼望去,他始覺,她比初遇時已長高了一截,只是面上仍是雌雄難辨的模樣,不知要等多久才能長開。

    他的身後,前來秉事的副官正低聲道:「敖包節上向將軍下毒之人雖乃龜茲人,然據鄰人曾提及,一個月前有外邦人曾於他的居所進出,曾偶爾說過幾句天竺話。」

    「天竺?」薛琅回首,「那鄰人因何能分辯出天竺語?」

    副官忙道:「卑職今日便是帶人去查探此事,那鄰人言,他早年曾在天竺住過幾年,本就會些天竺話。此事卑職也尋人佐證過,確然如此。看來,又是盤亘在天竺的突厥人出手。」

    薛琅不置可否,來回踱了踱,便聽外頭的潘安高聲讚嘆道:「哇,好多螢蟲啊!」

    他不由偏頭望去,卻是衛所崗哨上的兵卒在換火把,抖出了許多火星子。

    她一句讚嘆過,丟下了她的「羊」,轉身便去撲「螢蟲」,那些火星子便紛紛打在她身上。

    他眉頭一蹙,已大步出了耳房,轉瞬便到了她跟前,拉著她避去一旁。

    她兩手相合捧在他面前,緩緩展開,「阿耶,看,螢蟲,它們每隻都打著一盞小燈籠呢。」

    憧憧火把下,她的面在橘黃的火光下纖塵不染,沒有一點點瑕疵。似上好的琥珀的兩顆眼珠鑲嵌在光潔的面上,澄澈地令世人愧然。眼尾有一顆芝麻大的小紅痣,為她的眼眸憑添了幾許惑人的媚意。

    他垂首避開她的眸,去檢查她的手,並未見新燙出的傷,卻在她左手掌心瞧見一處才結了痂的半新不舊的傷,足有半指之長,不知傷了多久,現下還有些微腫。

    「如何傷的?」他眼眸微沉。

    她由著他的目光看到了她的手,聽懂了他的話,很是努力想了想,便垮了臉,頗有幾分委屈:「阿耶,你昨日去兵部為何不帶兒?兒在後頭追你,摔倒傷了手……」

    他心知她說的是胡話。

    潘永年直到戰死那年也只是個小小隊正,哪裡有上兵部的資格。

    「可吃過藥?」他問。

    她便癟著嘴點點頭:「是阿耶親手餵的苦苦的湯藥,阿耶領著聖旨的那日,你忘了嗎?」

    她雖有些委屈,可似乎被他這般一問,又有些安慰,忙回去樹下抱起她的「小羊」,兩隻手忙活了一瞬,便端著一碗什麼東西過來,很是孝順地遞給他:「阿耶,飲,你最中意的。」

    他盯著她的手看了幾息,接過她手中的「碗」。耳室里的副將此時方跟出來,她很是懂事地問:「阿耶,可要給趙世伯飲?」

    那副將本姓胡,不知為何被她安上個「趙」的姓,想來是將胡副將當成了趙勇。

    不等薛琅回應,她已歡喜地回去又「端」了一缽過來,「趙世伯,給!」

    胡副將不知她玩的什麼把戲,可看大都護都已「端」上了一碗,他不端不合適,便也雙手接過來,同薛琅兩人互看一眼,齊齊揚首。

    嘉柔歡喜地撫掌,待胡副將「飲」完,忙詢問:「滋味可好?」

    他自是要拍馬屁,大拇指一豎,「好味,絕世好味。」

    她由衷地感慨:「趙世伯,你竟與阿耶一般噁心人呢!」

    胡副將微微一蹙眉。

    他好心配合做戲,這潘安怎地還罵人呢!

    此時軍醫終於趕來,手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大都護,藥已得當。」

    薛琅上前接過湯藥,輕輕抿了一口,入口自是苦澀,已不太燙,此時飲下剛剛好。

    他又同軍醫低語兩句,待軍醫轉身匆匆離去,他方同她道:「飲過此藥,你便回去莊子歇息。」

    她微有遲疑,「阿耶不同兒一起回去?阿耶要去何處?」

    他偏首往遠處看了幾息,方低聲道:「我有我的路。」

    她面目一皺,眼中瞬間起了霧氣:「阿耶不帶兒?阿耶怎忍心不帶兒一起去?」

    她忽然跳起,就去猛推他的手,他一時不查,手中湯藥瞬間被推撒了他滿手。

    他忙將手中藥碗拿遠,無奈地看著她:「怎地不聽話?」

    「阿耶要走,兒便不乖!」她眼中淚水已流了滿臉,又撲過去要拿那碗藥出氣。

    他終於道:「我不走,你乖乖飲了湯藥。」

    她一隻手還扶著他的手臂,只透過滿眼的水光狐疑地望著他:「是真的?」

    他點點頭,欲去拭她的淚,指尖尚未觸及,卻已收回,只站在她一臂之外,「自是真的。」

    她將信將疑了幾息,一手毫不遲疑揪住了他的衣角,另一隻手將那湯藥端在手中,對著那黑乎乎的汁水皺了一陣小臉,方抬眼認真道:「阿耶說話要算話,否則兒燒了阿耶的軍營,讓聖人打阿耶的屁墩。」

    她深吸一口氣,懷著壯士斷腕的勇氣,手一抬,便咕嘟咕嘟一陣豪,只飲了半碗便苦口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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