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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迎面幾位親王跑馬歸來, 於河畔邊同二人相遇。
親王們話中有話地寒暄:「兩位大盛郎君, 皆是……英雄出少年啊。」
薛琅含笑抱拳,「謬讚。」
親王們哈哈一笑,又問薛琅可要前去今夜的篝火盛會。
敖包節上的篝火會,是整個敖包節上最熱鬧的一刻。屆時會生一蓬最大的篝火,近千的草原民眾圍著篝火烤肉、飲酒,載歌載舞,歡度佳節。
最尊貴之人,是要坐於最尊崇之位。
薛琅心知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帳中,必定是要於眾人前亮相,只微微一忖正要應下,潘安卻搶先道:「將軍乏得很,從頭到尾卻是不成。」
薛琅便順著這話頭,道:「確然有些睏乏,篝火燃起時倒是能去略坐一坐。」
親王們「哈哈」一笑,又話中有話地揶揄了一番二人真情之厚重,方駕馬離去了。
嘉柔此時方道:「出來時軍醫曾叮囑我,千萬不能讓你飲酒,烤肉更是不能多吃,會上火。」
薛琅笑一笑,「你倒是聽他的話。」
「軍醫的話怎能不聽,」嘉柔認真道,「難不成你這個將軍,是帶頭不遵醫囑的?」
他勾了勾唇角,「聽,自是要聽。」
腳邊河水潺潺,幾尾魚兒時不時從水中躍起,「撲通」幾聲又重回水中。
嘉柔望著遙遠的被馬兒踩出來的一條路,若白三郎接來了巴爾佳,便會順著那條路而來。
她同薛琅打商量:「那些贏來的寶貝,原本我是想當做結義之禮送給巴爾佳,可今日又拿去收買了人心。我能否用你送我的那串紅珊瑚手串?」
她面上有些訕訕:「我知道將收到的重禮轉送出去不甚厚道,可我昨夜大話已經說了出去,如今兩手空空,卻不好見巴爾佳……」
「東西既已送了你,你想如何處置,自是都由你,」他道,「只是,你來龜茲不是為了謀生?那串手串若轉賣出去,你半生的富貴都不愁,你輕易便送了人,倒是大方。」
她被問得一怔。
據趙勇所言,潘永年家中十分貧寒,數年也未曾改善。她這般揮霍,半分不似潘家之人。
她正要想個合理的解釋,他已道:「自然,你一手的高超賭技,不缺銀錢。既如此,為何又要給人當夫子,要靠手藝掙錢?」
她聞言倒是有些鬱郁:「當年我曾發過毒誓,不能靠豪賭過活,昨夜已是破了戒,不知何時就要遭受報應。」
「毒誓是什麼?」
「我的臉。我當初曾發誓,若有一日豪賭,我這張驚為天人的臉就要破相。」她越說越後悔,「要是有一天真破了相,就再也鎮不住那些圍著你打轉的郎君同女郎啦。」
他聞言微微一笑,緩緩湊近了她,極仔細看著她的臉。
她不知怎地面上一熱,抬手去撥鬢邊散發,便見他的手輕輕往她左頰一指,「這處起了個紅包,破相了。」
她一怔,抬手去摸臉頰,果然在左頰摸到一處小凸起,觸之極癢,不知何時被蚊蟲叮咬過。
「這算破相?」
「算的,」他一本正經,「這小山一般的紅包,險些壓得你直不起腰,怎麼不算破相。」
她不由「哈哈」一笑,俯身於水面映照自己的臉。蕩漾的水面倒映出她的面頰,也映出她身後的他。
他面上帶著微笑,雖著一身冷肅的黑甲,整個人卻透著溫和。
原來真正的西南王,是這樣的一位郎君。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朔月初升,掛在頭頂不遠處,仿佛觸手便可及。
嘉柔跳起身去夠了幾把,自嘲地哈哈一笑,坐在了草坡上,隔著一條河,看著對面慢慢生起了篝火。
女郎們等待期間,開始用粟特語吟唱起一首悠揚的小曲,是祝阿耶健壯、阿娘美麗、草原永無病痛,西域永無戰亂。
他緩緩到了她身邊,向她探出手。
她怔了一怔,憶起他尚有傷在身。
離他受過傷不過才過去半日,他對外已是活動自如,總讓她忘記半日之前他曾有性命之憂。
她站起身接住他的手,他稍稍借一把力,便坐在了她的身畔。
對岸的篝火漸漸有了亮度,同天上的月華交相輝映,在河對岸投下熒熒橘光。
有些人一家幾口都來參加盛會,圍坐了一小堆,彼此說笑的模樣很是。
她默默看了一陣,翻開他的掌心,嘗試從這樣的手掌中,窺見另一人的印記。
然已隔了十年,她早已忘記那是怎樣的手,只隱隱憶得同樣帶著厚繭,牽著她的手時,都有些剮蹭的。
眼前的這隻手極大,展開時比她大了好幾圈;骨節分明,有力卻不顯粗笨。
這樣的一隻手,握劍時自是極穩,若是握筆,也很是合襯。
當她的目光再觸及他的掌心,卻微微一頓。
那裡有一條手紋,從虎口往外一寸開始,以一條筆直的線,終結於手掌內側,將他的手近乎均勻的一分為二。
這是,斷掌?
她曾識得一個斷掌紈絝。
那紈絝十四歲上無父,十六歲上無母,留下一番浩浩家業任他敗家,說了幾門親皆無所成。
坊間皆言,斷掌刑克至親,命帶殺氣,不堪為配。
她不由抬頭看他。
他神色依然溫和,卻又似比方才多了些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