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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輕笑了一聲,將那手握在了滾燙的手掌中,「這般便很好。」
轉頭同軍醫道:「快些。」
軍醫瞥一眼潘安,輕呼一口氣,將刀尖刺了上去。
她當即抬手,似兒時她阿娘將手擋在她眼前、免得她被阿耶身上的傷嚇到的那般,擋住了他的眼睛,低聲同他道:「別看傷口,你看我。」
底下軍醫手腕極快轉動,薛琅額上漸漸滲出冷汗,只看著潘安,溫和問道:「王近衛可前去向你賠過不是了?」
她聲音有些沙啞,卻又帶著點得意:「我中意的事太刁鑽,他一時半刻怕是想不到能讓我開心的事。」
他一笑,帶著厚繭的大手虛虛握著她的手,頓了頓方問她:「你最中意什麼?」
「何事能擔上一個『最』字,我便最中意什麼。」
他不由又是一笑,「這怕是有些難,世間萬物,並非事事都能沾個『最』。」
她掏出巾帕,替他擦拭去額上汗,「那便慢慢等,總有事情最值得去等,等到了我便高興。」
她這話到有幾分禪意,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頂,便聽底下軍醫道:「成了。」
嘉柔聞言,極快往那傷處撇去一眼,但見已包覆上了紗布,暫且看不見任何一點血跡。
她心底的煎熬瞬間鬆了下來,長舒一口氣,「這便是最值得等的事。」
他溫和望著她,圍了一圈的副將們一窩蜂地湧上來,將她和他隔開,攙扶他躺去榻上。
她似剛進帳子時的那般,立時識相地退去帳角,不去添亂子。
軍醫看著這些副將們,不由搖搖頭,「都出去,這般吵吵嚷嚷,將軍如何休息。老夫候在此照看便可。」
副將們只得轉頭往外走,嘉柔轉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薛琅,跟在了眾人身後。
外間日頭已爬上了草坡,似鴨蛋黃一般掛在不遠的天際。
熱情的龜茲男女們趁著賽場未開,已在遙遠處的山邊與河畔牽手談情。
嘉柔喚住了王懷安,「薛將軍因何受的傷?怎會有人用孔雀藍害他?」
薛琅不是被稱為蚩尤轉世嗎?他不是從無敗績嗎?
有誰敢輕易向他下手,難道不怕死嗎?
她不知為何,由此忽然想到了崔將軍。
是否在這看似平靜的大草原上,崔將軍也曾經因這般、那般的因由,將性命繫於一旦。
王懷安看著她略顯蒼白的面色,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嘉柔從他吞吞吐吐的神色里,又多看出了些什麼。
「可是與我有關?」她捏緊了手。
王懷安更將腦袋勾下去。
她明白了,果然是與她有些干係。
「你不是還得罪於我?你將此事告訴我,你我恩怨便一筆勾銷。你同大力之間的友情,我不再阻攔。」
軍中事王懷安不能多言,只得含含糊糊道:「……遇上個細作,同你身形有六分相像,聲音同你近乎一模一樣。五更時天色尚暗,那細作隱了一半在巨石背後,眾人皆被迷惑。細作說,說……」
「說什麼?」她往前一步。
「說,他想了一夜,決定再不鬧脾氣,要與將軍和好……」
嘉柔蒼白的面上又多了一層不知所措,半晌方顫抖著嘴唇,問:「哪裡來的細作,可捉住了?」
王懷安點點頭:「捉是捉住了,只那人口中藏著毒,當場便毒發身亡,旁的事情,還要下去細細查。」
又叮囑她:「將軍受傷之事,切莫往外聲張,被人知曉動搖了軍心,便是大禍。」
帳頂停了一雙相思鳥,啾啾啾啾叫個不停。小醫助搬了個紅泥小爐要往帳中去,夾在腋彎的水瓢和藥包險些要掉下去。
嘉柔上前接在手中,那醫助見是她,方鬆了一口氣,極小聲道:「得在帳中煎藥,免得被旁人聞見湯藥味。」
她上前替醫助撩開帘子,待進去時,薛琅已穿好了護甲,是要外出的模樣。一張臉全無血色,映襯的雙眸黑得驚人,比他平日還多了幾許涼薄。
一位副將站在他身畔,手中端著一隻陶缽,缽中盛放著半點鍋底灰,調成黑漆漆的一汪水,似是要往他面上塗抹一些,遮去面上的蒼白。
「這怎麼成?」她忙亮了聲,小跑進去,劈手奪下副將手中的碗,乾脆往地上潑了個乾淨,抬手去觸他的額,入手滾燙,浮汗滿手。
她仰著臉問:「才受了傷,怎能又往外頭去?」
他唇邊勾出一點微笑,輕描淡寫道:「不是什麼大事。」
那副將便解釋:「將軍若遲遲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恐引人懷疑。」
嘉柔看著薛琅,「我來想辦法。」
她側首去看軍醫,「至少需要拖延多久?」
「若能有兩個時辰,將軍的燒就能退。若能勻出三個時辰,將軍的面色就能好轉些,傷口也有望不再滲血。」
她點了點頭,回首看著薛琅,鄭重其事道:「三個時辰,我能勻出來,旁人還不會懷疑。你相信我。」
副將抬眼,等著將軍拿主意。
薛琅看著眼前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君,那帶著琥珀之色的雙眸中第一次出現他從未見過的凝重。
「便讓你試試。」他道。
她當即轉身要走,臨出帳時又同軍醫道:「讓將軍躺去床榻上,他若不聽話,便綁了他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