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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行在她身側, 似陷入了一些久遠的回憶, 如刀鋒一般的側臉神色莫辯。聞言側轉了臉, 唇角微微帶了些涼薄笑意,「我年少時,也有些頑劣。」
也?
這是連她一起罵了進來。
她不由黑了臉。
作為一介女紈絝, 無論是聖人給她下聖旨之前或之後,她在長安都收穫了許多罵名。
何止區區「頑劣」二字可盡數。
她自來也不是個怕人罵的——若擔心被人罵, 還當什麼紈絝, 如何享受肆意妄為。
隻眼下被薛琅這般一說, 她卻忽覺有些刺耳。
說他自己就說他自己, 怎地還捎帶上她呢?!
她心下一怒,便要將手從他掌中抽出去, 他卻收攏五指, 也不見如何用力, 她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
他不由輕笑一聲,空下的那隻手胡亂揉一揉她的額頂,「人小,脾氣還挺大。」
繼而方道:「我那時雖頑劣,卻遠沒有你能幹。不像你會獸醫,不如你懂得各地語言,不會分茶,沒有一頭能耐大的驢……」
她掙扎的身形一頓,忽然就有些高興,「真的?處處都不如我?」
他點一點頭,「除了這張臉同你不相上下之外,旁的,處處不如你。」
「哈哈哈……」她輕易就被哄得意。
待笑了兩下,想起來她和他之間還有些拐了彎的宿仇,便又板起了臉,「你贏的那一半,你全拿走,小爺一個不留,不招罵名。」
「這卻有些難……」他做出一副思忖狀,「我雖贏來一半,用的卻是你的本錢。這筆帳該如何算?」
「這個……」她卻有些犯難。她過往都是揮霍錢的主,花出去的銀錢半是本價、半是打賞,從來未細細計較過給多少才是最合算。
「那隨意,你看著給吧。」她豪邁道。
薛琅聞言,又是一笑。
草場四處點著火把,雖已過了二更,然第一日各種競技的賽場尚不夠完美,有熱血青年手持鏟子,要將圈出的那一片地的草根都鏟去,以期第二日能有個更好的賽績。
那些人認出了薛大都護,又瞧見了他手中牽著的另一個小郎君,紛紛停了手中活,踮腳引頸看熱鬧。
薛琅收回目光,繼續往前,問道:「聽說,三日前,是你的什麼大日子?」
她聽他提起此事,哼了一聲,「確然是我的大日子,可我卻不想告訴你。」
薛琅一笑,往後抬手。
王懷安忙將一個金絲楠木的小盒子呈上。
他將盒子遞向她,「姑且當做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瞧瞧,可看得上眼?」
她狐疑間接過那木盒,打開盒蓋,卻見裡頭擺著一隻眼熟的紅珊瑚手串,正是一位親王幾日前送給她,企圖讓她多在薛都護耳畔吹吹枕邊風。
珊瑚本貴,她見過最大的一株也只有半人身高,擺在聖人最寵愛的楊貴妃的宮中。整座珊瑚最難得,其次便是巴掌大的小擺件。再碎一些的便磨成珠子,鑲嵌在金銀首飾上,頓時身價倍增。
能集齊一手串的珠子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每顆珠子上的紋路還近乎一模一樣,絕對是從一整棵珊瑚樹上取材。
她阿耶十年前來的龜茲,可此後數年依然有人源源不斷往崔家送禮。
似這珊瑚手串般的厚禮,若收了就是同流合污。
她阿耶一生的污點唯有她這個紈絝女兒,除此之外,名聲如雪一般白。
阿娘連厚禮放在府里過夜都提心弔膽,是會連夜讓大舅父擬呈奏摺,以那送禮人的名義向朝廷捐贈出去作為善款。
她雖是紈絝,可什麼能收,什麼不能收,她便是時不時瞅一眼阿娘如何做,也能學個八.九不離十。
「這不是白長樹親王所贈?不是不該收嗎?」
薛琅淡淡道:「水至清則無魚,本將軍既然給你,你便安心收著。」
她不由瞪圓了眼睛,「我收腰子時想的也是水至清則無魚,未料到,水至清在你這裡,還能更渾濁些。王懷安應該去管著你才對,他卻跑來訓我……」
她喉間一梗,三日前生辰那日受的委屈重新湧上心間,「我潘安光明磊落,縱是要使壞,也要壞在明面上。我是曾提議想讓你認了巴爾佳做義妹,你既明確不願,我自也未糾纏。旁人送你的厚禮,先莫說我瞧不上,縱是真看上哪件,哪怕不合規矩,也會先開口朝你要,你不給便罷。說我手伸得長,我冤不冤?你御下不嚴,讓他潑我髒水,我該不該向你擺臉色?」
她說著眼眶便有些濕潤,遠處火把的亮光映照過來,她的眼眸似兩顆上好的寶石,遠比這珊瑚手串上的珠子更為動人。
他溫和地看著她,掏出一張巾帕遞過去。
她毫不客氣接過來,連續擤了幾個大鼻涕,方板著臉遞還給他:「這是我給你的回禮,你既想同我繼續做戲,便請好好保存,莫委屈了我的一顆相思心。」
他不由忍笑,向她探出手,溫暖的指腹覆在她眼角,將她未拭乾的一滴淚抹去,方接過巾帕,折了幾折,重新塞進甲襟去,微垂著眼皮看著她,「是我未曾及時向王近衛表明我對你的信賴,才讓他說了重話,此事賴我。」
話畢轉首看向王懷安,「潘安年歲雖小,卻很有些大智慧。我既選了他,自是信任他。」
王懷安忙上前,抱拳道:「潘夫子,是我小人之心了,夫子還想如何罰我,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