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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她不由便想到了白大郎的白氏窟寺里,那位曾給她畫像的畫師。
深目高鼻,下巴中間有道淺溝,拋去外在氣質與性格,與遠在長安的小舅父竟有八成像。
全不相干的兩個人,卻能這般相像。世間真能有如此巧合的事?
她晃了晃腦袋,一時將此事擱下,方聽見她的好徒兒白三郎在一旁一疊聲地絮叨:「……夫子怎能對薛都護視而不見呢?你二人顯得不恩愛,夫子便抱不牢薛將軍的大腿;抱不牢大腿,夫子的身價便要受影響;受了影響,巴爾佳即便認夫子做阿兄,對她的好處也十分有限啊。」
他倒是將此事捋得十分清楚。
嘉柔不由板了臉,向他發出靈魂質問:「為師的臉面重要,還是你的姻緣重要?為師失了面子,便是我潘門失了面子。在此種情形下,你竟讓為師卑躬屈膝、卑身賤體去強顏歡笑、屈意承歡,難道這般自輕自賤就能抱穩大腿?」
白三郎聽她將此事蓋了這般大的帽子,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半晌方弱弱道:「縱然打了潘門的臉,那也是王近衛,不是薛將軍啊……」
「怎能不一樣!」嘉柔鏗鏘有力打斷他的話,「你身在世家,竟連『仆慎主嚴、仆嬌主縱』之理都不知。他薛琅在此事上,至少要擔一個御下不嚴的罪責!」
兩人說著說著,到了一處帳子,但聽帳子裡喧囂震天,熱鬧非常。
嘉柔掀開帘子往裡一瞧,但見裡頭烏煙瘴氣,竟是個賭場!
坐在賭桌上的數十人中,有七成是陌生的外族之人,其餘的三成皆是上回龜茲王壽誕上,從她師徒手上贏走一座礦的白氏小輩。
哈,扳回一局的機會來啦!
她當即一擼袖子,帶著白三郎就進了賭場,鬥志昂揚道:「放心,今日為師豪賭一場,縱是賺不到一座礦,也先將給巴爾佳的添妝贏到手。」
她縱身一躍就要上賭桌,白三郎連忙拽住她:「師父,師父當初發下毒誓,一旦豪賭就保不住師父的驚世容顏,難道師父不怕了?」
嘉柔扯回手臂,冷笑一聲:「你師父這張臉早已被人踩在腳底下,如今我還顧什麼驚世不驚世!」
豪邁邀請他:「你來不來?」
白三郎堅決拒絕。
他當初發下的毒誓是,如果一旦破戒豪賭,就讓他同心愛的巴爾佳成失散多年的親兄妹。
如今他與巴爾佳的姻緣正在最關鍵處,他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嘉柔點一點頭,對徒弟的堅定十分滿意。
「如此,為師正好缺一個管錢的,你就替為師當帳房吧!」
日頭漸漸西落,只剩下漫天彩霞在天邊游弋。
王懷安問了一路,終於尋到賭帳外時,嘉柔已殺紅了眼。
聞王懷安相尋,她大手一揮:「不去!」
剛剛拿起骰盅,又改了主意,大搖大擺站起身,同白三郎道:「好徒兒,給為師披掛起來!」
帳子外頭,王懷安頗有幾分著急。
他回望安西軍連綿的軍帳,那處離得遠,雖已人影憧憧,卻仍能看出那些有意徘徊之人的身影,同當初在安西都護府門前準備自薦枕席之人,身姿動作一模一樣。
最糟糕的是,當初都護府門前徘徊的多是方臉的郎君,這午後的兩個時辰里,將軍的軍帳前卻什麼臉型、什麼男女都有。
前來龜茲之前,他便聽聞龜茲人奔放熱情。
可再熱情也不是這麼個熱情法。
這潘安,還真是不能缺。
此時他也才服氣,也就只有潘安那般長相之人站在將軍身畔,才能鎮得住旁的人。
今早他連續掉了兩回糞坑,說不受罪是假的。後頭又著急趕路,還是到了這丘陵草坡復了命,才跳進河水裡連續洗了一個時辰。
也不知潘安可消了氣。
待人出來,他少不得再說上兩句好話,將那位夫子吹捧吹捧。
他正來回踱著步,但見帘子一響,連忙回身,瞧見果然是風姿翩翩的潘安。
他正要開口,卻見白三郎手持一盞油燈跟出來。
油燈的光亮打在潘安身上,他猛地睜大了眼睛。
潘安細細的頸子上,足足掛了七八條金項鍊,每條上頭不是鑲嵌了雞血石,便是雕著大鹿角的青金石。
她腰間蹀躞帶上的每個孔里,都繫著至少六七枚玉佩。整整一圈腰上至少有五六十枚。稍微一動彈,玉佩們便「叮噹叮噹」撞得響動。
她兩根手臂上更為誇張,一圈一圈套的不是金環便是玉環,比城中珠寶坊柜上賣的還要多。
就連十根手指上,也都套滿了戒指或扳指。
她手指太細固定不住這些指戒,謹防戒指掉落,十根手指全部叉開朝天,似是要做法一般。
整個人就差把「小爺有的是錢」六個字刻在臉上。
她方才只往外頭邁出了一條腿,待瞧見他,又往前重重挪了一步,在一陣叮噹叮咚、噼里啪啦的聲響以及閃閃金光下,她倨傲地仰著腦袋,淡聲問:「來尋小爺,作甚?」
王懷安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便將他想好的吹捧話忘得光光,只著急問道:「你今夜打算住何處?將軍的帳子裡已為你提前支好了床榻。你快過去睡一睡吧,否則到處都是窺視將軍的人,若只是平常人還好,最怕的是有細作混在其中,給了他們趁虛而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