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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嘉柔聞言,不由抬眼,但見草坡上頭,兩位大都護皆一身戎裝。日頭偏西的橘光打在二人身上,威武中又透著些許溫暖。
她忖了忖,同白三郎道:「在此等為師,我去去就來。」
草坡上頭,北庭都護府的趙都護朝緩坡下的兩人努努下巴,低聲問:「你那小相好,就是那個最標緻的小郎君?」
薛琅垂眼望去,但見潘安與他的徒兒兩人在不遠處徘徊,顯見是想要上前,又似拉不下面子。
他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低聲道:「前安西軍潘永年之子,倒是個好苗子。」
「什麼苗子,你想讓他進都護府?可以啊,你二人離得近,外人看著更像是一對。」
薛琅搖了搖頭,「一家有一人在軍中,已是不幸。潘永年已死,潘家如今就這一根獨苗,還是放在外頭妥當。」
正說話間,見潘安已撩起衣擺,踩著緩坡一步步上來。許是在日頭底下曬久了,「他」雙頰略有緋紅,雙眸炯炯,看著倒像放開了心結,不像還在對三日前的事心有介懷的模樣。
薛琅見「他」到了跟前,正要開口問上一問,不成想潘安卻身子一拐,向趙都護抱拳一揖,略有一番躊躇,便開口問道:「在下冒昧一問,此前聽聞上一任大都護崔將軍臨去之前,遺言中曾交代趙都護壓制巫醫。潘某不解,據聞崔將軍乃遭遇雪崩,被重重積雪深埋於冰下。既如此,又怎能於冰下送出遺言?崔將軍的遺言中,除了提及巫醫,可還說過旁的事?」
趙都護轉首看了眼薛琅,方道:「此事並非機密,說於你也無妨。五年前突厥大軍忽然來犯時,崔將軍正寫信欲與北庭聯合制衡巫醫。信尚未發出,崔將軍帶軍應戰,一直將突厥人趕到仙女峰另一側的天竺,卻遭遇不測。北庭都護府臨時接管安西都護府,方見了那封信。那信寫下時,崔將軍人還活著,待我見到信時,未成想已成了遺言。信中除了巫醫之外,確然還提及了旁的事……」
嘉柔聞言,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趙都護,兩隻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緊。
「信中還提及,崔將軍在西域曾尋一家眷,只在龜茲未曾尋見,請趙某協助相尋……」趙都護說到此處,忽見潘安面上忽然湧現一股濃濃失落,近乎溢於言表,他心下一股詫異,頓了頓方道,「只那信寫到此處便斷開,尚未來得及詳說要尋的究竟是何人。」
他將話說完,見那潘安緩緩垂下了腦袋,似有一陣恍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過了幾息,再抬首時,面上已恢復了一開始的神色,仿佛方才的失落是他看花了眼睛。
潘安又是抬手一揖,「在下同崔五娘有些交情,此番既來了一趟龜茲,得些消息,日後回了長安也好說與她聽。不過,她八成是不喜歡聽這些的……依然要感謝趙都護。」
趙都護回禮:「好說好說,我同薛將軍乃……」
他的話尚未說罷,卻見潘安忽地轉首便走,仿似與薛琅生疏似路人,全不是要一起做戲的恩愛斷袖。
趙都護不由詫異地看向薛琅,壓低聲問:「你二人,怎地了?莫非這做戲,卻是你一人的獨角戲?」
薛琅挑一挑眉,眸光落在那道纖細的背影上,眼中笑意卻更甚。
嘉柔下了草坡時,正巧遇上王懷安匆匆要往上頭去,一瞧見她,王懷安登時黑了臉。
嘉柔抬手抵在鼻下,眯著眼將他上下打量幾眼,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遠處,七公主同她的族兄白大郎正騎在馬上,將巨石旁的一幕盡收眼底。
七公主原本還懨懨,此時卻一骨碌險些從馬背上掉落,驚喜道:「阿兄快看,那潘安同薛都護,斷情啦?」
她哈哈一笑,「可見男人同男人之間的情愛多麼靠不住,若論安穩,還是得靠我們女子。」
她一陣摩拳擦掌,雙眸亮如星光,又問白大郎:「阿兄可有何想法?你可還會出招?」
白大郎想起上回在宮中的安排尚未出動便已折戟,薛將軍還拿他的窟寺做威脅,他不由搖搖頭:「此事為兄不便參與。」
他的目光越過巨石與佛像,縱覽整個草坡,但見親眼見過方才一幕的又豈止他二人。此時已是有些許男子,甚至還有女子匆匆拉展衣衫,像是要衝著薛將軍去呢。
他低笑一聲:「為兄雖不便出手,可這般盛大的節日,那般矚目的男子,又有誰會輕易放棄嘗試的機會呢?這三日,註定不會平靜呢……」
晌午的日頭斜斜照著漫漫草坡,遠處摔跤的比賽已然開始,助威聲震動天邊的山谷。
嘉柔回想著方才趙都護所言,她阿耶曾尋過什麼親眷,應該是於安西都護府所轄四鎮尋不見,才會向北庭都護府求助。
家中會有什麼親眷在西域呢?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外祖父所出的安家。
當年外祖父因對前來龜茲遊玩的外祖母一見鍾情,不惜一路追求到長安,最終在長安落腳、定居。
據聞外祖父最初也曾回過龜茲探親,然之後三四十年河西動盪、馬賊猖獗,便因此而斷了與族人的聯繫。而西域人放牧為主,逐草而生,居無定所。數十年來,安姓人家早已不知遷去了何處。
她也曾聽見過外祖父偶爾會提及與同族人斷聯的遺憾,想來如若阿耶要在西域尋人,能尋的也就只有外祖父的同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