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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趙勇豪飲三碗,只覺胸中沉沉鬱氣一掃而光,前所未有地神清氣爽。
待一抬首,瞧見始作俑者手持紙扇、大搖大擺到了他跟前,當即臉一板,同嘉柔道:「從今日起,哪裡都不許去,就在這客棧里待著。若到處亂跑,我必向長安去信,讓你阿娘來管你。」
嘉柔從善如流「噯」了一聲,笑嘻嘻道:「正巧這兩日兒睡得少,趁機補一補。」
趙勇一聽這個「睡」字,不由便想起了一大早拿在薛琅手中的那條褻褲。
他心中又是一沉,轉首同幾個博士交代:「若瞧見薛都護的人,立刻關門閉戶。」
「萬一,薛都護要強闖呢?」
「那就讓他沖我來,我腿雖瘸了一條,身上武藝還在。我就不信,我連一個人都守不住!」
趙勇這一夜輾轉難眠,第二日未免有些貪睡。辰時剛過,博士急急忙忙尋了過來,「阿郎,薛都護的人來啦!」
趙勇一個翻身,胡亂披了件外裳就往外竄,到了大堂時,卻見櫃前站著幾個安西軍,每人手中皆捧著一個紅漆盤。
王懷安就站在最前頭,腰板挺得筆直,同他道:「這些皆是薛將軍送給潘夫子的衣物,讓他提前準備,半個時辰後,將軍前來接潘夫子前去王宮赴宴。」
趙勇正要開口拒絕,嘉柔已一股風似地從後院刮到了跟前,滿眼皆是興奮,「要去王宮?」
王懷安稟道:「乃僧醫之事見了成效,龜茲王早已下了請柬,要於王宮宴請大都護與各位親王,皆可攜家眷赴宴。」
家眷!
趙勇面色又是一黑,輕咳了一聲,道:「潘安不去。」
嘉柔恍如未聞,已上前一一掀開紅漆盤上的蓋布,見裡頭衣衫、皂靴、黑紗幞頭、蹀躞帶、紙扇一應俱全,皆成色上乘,十分體面。
再掀開最後一張蓋布,上頭卻是一副精緻的轡鞍。
「這是專為大力所配備,將軍言,也要讓大力威風凜凜。」
趙勇聽聞,立刻道:「大力不要。」
嘉柔卻驚喜道:「這還差不多,現下就給它穿戴上?」
王懷安笑道:「我等的就是此時,好幾日未見它,想得緊呢。」
兩人說說笑笑越過趙勇,就往後院牲口棚去,仿佛全然未曾看見他。
半個時辰後,薛琅果然親自上門。
趙家這兩日地位陡升,儼然成了龜茲城新貴,趙勇得了實惠,自是不能真的將人轟出去,只板著臉上前同他道:「阿安自來動作慢,將軍若要等,至少要等一兩個時辰,只怕要誤了王宮的宴席。」
薛琅含笑道:「無礙,薛某未到,王宮不敢開宴。」
將衣擺一撩,四平八穩坐於胡床,捧著桃酪慢慢細品。
趙勇一口老血險些噴出去。
當年崔將軍身為大都護,也從未這般囂張過。
真真是世風日下,一代不如一代。
嘉柔卻也未曾真的拖拖拉拉。
薛琅連半盞桃酪都未飲下,她便搖著紙扇,施施然到了大堂。
趙勇見她的一身裝扮,又險些嘔出一口老血。
薛琅身著翠綠滾邊湛藍缺胯袍,她身著湛藍滾邊翠綠缺胯袍。
薛琅腰間是鑲嵌著玉石的蹀躞帶,她的腰間也是同款同色。
只薛琅的髮髻用白玉束髮所箍,她戴著一頂黑紗幞頭。
兩人衣裝相似,卻一個偏武,一個偏文,雙雙站在一處,竟是說不出的相配。
薛琅將嘉柔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點一點頭,「甚好。」
嘉柔投桃報李,恭維道:「是將軍眼光好。」
頓了頓,又壓低聲音:「你今日若再取出一條褻褲,我可就不同你玩啦。」
薛琅忍笑,「自是不會。」
趙勇眼見這二人已當著他面兄弟友恭,百感交集之下,終於上前同薛琅借一步說話。
「阿安才年過十六,玩性大,實則全然不知這斷袖二字究竟是何意。還請將軍看在他乃忠良之後的份兒上,讓著他些。日後他回大盛,還要娶妻。」
薛琅明了他話中之意,溫和道:「趙公請放心,我二人只是在人前做戲,互惠互利。日後合作結束,某對外聲稱是為了捉拿細作,迷惑外人,故才有此一事,並不真的耽擱他的姻緣。」
趙勇見他連這都已想到,顯見已是計劃周詳,事到如今阻攔不得,也只有對此妥協,含淚受下這場「做戲」帶來的巨大好處。
臨近午時,一驢一馬並步而行,又有若干兵卒相護,專程繞著龜茲城最繁華的街巷走了一圈,最後到達金碧輝煌的龜茲王城門前。
若說前一日,眾人也只是聽薛都護的一面之詞,而今日親眼見到此二人衣著相似並行於馬上,雖皆是男子,一個宛如當空碩陽,一個仿似夜中皓月,前所未有的相配。
再看兩人身後跟著的方臉王懷安,雖面上無甚表情,路人卻從這張臉上解讀出許多心碎之下的強撐。
而受這樣一張臉的襯托,民眾幾乎立時接受了這個事實:縱然薛都護是個斷袖,也只有同潘安在一起,才是眾望所歸啊!
宮門前頭,迎接的各親王眼見那兩位郎君雙雙前來,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對視一眼。
來了。
傳說中斷袖斷得丟了褻褲的那一對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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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三刻,吉時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