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白管事受少主人差遣,便是屁大的一點事,自是也要做好萬全的應對。是以又將莊子裡凡是放過牧的老僕,以及莊子裡固定的兩位獸醫,浩浩蕩蕩五六十人,一起帶了過來。

    一下子添了五六十張嘴,關於這片屯田之地的前世今生登時被扒得乾乾淨淨。

    這也是白銀親王從年少時不受寵一直到成為龜茲首富的一場逆襲史。

    說的是,白銀親王尚是少年郎時,得到的為數不多的封地中,就包括這片屯田地。他雄心壯志決定,致富要從放牧開始。

    只這片看起來草葉茂盛的草場,卻讓白銀親王在發家之初,栽了好幾個跟頭——凡是在這一片地上放牧的牛馬,十有五死。剩下的五成雖未死,卻也長期皮包骨,需要將養許久,才能重新養得肥壯。

    久而久之,這片地便被棄用,只任其天生天長著。

    十年前,時任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的崔將軍前來同白銀親王商議劃撥屯田用地,白銀親王便將這塊地撥給了安西軍。

    那時親王尚年輕,腦殼清楚,劃地時曾專程交代,言此處可蓋房,卻不可放牧。

    崔將軍從善如流,將此地全用於蓋房與耕田,牲口養於別處。

    而新任安西軍到來,這塊地又成了屯田地。白銀親王交付此地時,旁事皆說得明了,只事關放牧一事,卻忘得乾乾淨淨。

    這塊地為何不能放牧,又要將史料前推千百年。

    據聞此處原本是一礦山,後來滄海桑田,成了一處草場。底下土質能長草,只此草每年五月到九月,都要生一種比針尖還小的蠹蟲。牲畜持續食了此草,便要患病。

    嘉柔此前瞧見古蘭在此處背草,卻是因氣候所致,草間尚未生蟲,那草自是能餵養牲畜的。

    可此處若用來耕種莊稼,根據當年崔將軍所行的經驗,人食了那地里出產的糧食,卻並無任何不適。

    這般事,嘉柔簡直聞所未聞。

    牛馬不食肉,體內生蠹蟲之症,最多的便是被蚊蟲叮咬後所得,何曾聽過被草上的小蟲帶累。

    她蹲低下去查看草葉,險些將眼睛看花,才終於發現一片草葉上有幾個極小的黑點,風吹動葉片,黑點便瞬間跳走。

    這樣毫不起眼的蠹蟲,竟然能有那般大的危害。

    能知曉牲畜為何患病,已是今日最大的收穫。

    後頭該如何診治,都護府與白家的獸醫在一處商議,又在嘉柔的方子上稍稍做了更改,嘗試將餵牲口服藥改成了灌腸,或許會有一用。

    -

    薛琅到達屯田地時,已是月上中天。

    新休的房舍尚是空置,後頭搭建的層疊營帳也融入到鄉間的靜謐中,只有不知疲倦的蛐蛐兒躲在草中不停歇得叫喚。

    他縱馬過了守衛,牧監便匆匆上前。

    「如何?」他下得馬來,將韁繩撂開,自有兵卒上前要牽馬走。

    牧監忙先交代那兵卒:「切莫餵食草料,馬廄中備有豆餅。」

    待那兵卒去了,牧監忙將今日進展稟告於他,莫了方道:「幸虧將軍遣來潘安,他的獸醫之技本就了得,又還令他那徒兒將白家莊子之人引來,下官方能查出緣由。如今正在為大小五六十患病牲口灌過腸,能否奏效,三更後便能見分曉。只是這養牲口的牧場,怕是要放去另外兩處屯田地。」

    薛琅點一點頭,將此事指派給一個副將,令其明日一早便將尚未患病的牲畜遷移出去,不可遲怠。

    待繼續往前,方問牧監:「潘安此時在何處?」

    「還在牧圈的牛棚守著她曾救過的褐牛,等著看灌腸之效。」

    薛琅點一點頭,「你自去忙碌,我走一走。」從前頭一拐彎,徑直向營帳後頭去了。

    待進了牛場,只見火把憧憧,最中間起了幾口大鍋,鍋中冒著騰騰霧氣,獸醫們抬水的抬水,往鍋中撒藥材的撒藥材,已開始準備第二輪灌腸的藥汁。

    見他進來,眾人忙停了手,齊齊躬身:「大都護。」

    他點一點頭,從牲口棚前一一經過,目光從病牛與病馬身上依次梭巡,眉頭不經意間的擰著。

    待一直到了一處柵欄,他人尚未進去,已透過一根根稀疏的欄杆,瞧見裡頭稻草上躺著兩頭牛。欄杆邊一截木頭樁子上,坐著一個身影清瘦的郎君。「他」靠在欄杆上,雙目卻緊閉,纖長的眼睫在不大的一張臉上,投下過分舒展的兩扇翅膀。

    他再往前一步,腳下踩著的半段樹枝「咔」的一聲響,靠在欄杆上的年輕郎君睜了眼,看到他時,眸光中還有些迷迷濛蒙。

    繼而卻先去關心地上的牛,見牛尚未甦醒,「他」方揉一揉眼睛站起身,聲音中帶著睏倦的啞澀:「你回來了呀?」

    他點一點頭,將她打量一番,問道:「可用過飯食?」

    她點一點頭,面上自然帶上一點滿足的笑,「是白家的古樓子,可好吃了。」

    他唇角微彎,「好吃便好。」

    忖了忖,方道:「你可想,談一談你的大事?」

    她此時才徹底清醒,連忙點點頭,喚了個獸醫來此處替她,方跟隨著他的腳步出了牛棚,信步而行,直到聽到了夜間滔滔的西川河水。

    河流的上方便是一輪扁月,卻又比昨夜稍圓了一些,明亮了一些。

    他負手立於皓月之下,身上穿的已不再是昨夜的夜行衣,是一襲玄色圓領缺胯袍,於月光下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