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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得知嘉柔是被薛都護遣來給牲畜瞧病, 牧監不敢違令,專程帶著她前去牧圈。

    病牛病馬已被單獨隔開,加起來已多達六十幾頭。

    牧監推開一道柵欄, 同嘉柔道:「這裡是最嚴重的兩頭牛。」

    嘉柔跟著進去,只見兩頭牛躺在厚厚的稻草上, 皆粗聲喘著氣, 數日未進食, 肋骨已根根可見。其中一頭的額間長著指甲蓋大小的月牙形白色印記, 正是曾與嘉柔有些淵源的那頭褐牛。

    十日之前她在都護府遇上它時,它正值康健, 毛色亮澤。何曾想到今日再見, 它已是這番模樣。

    它的邊上放著滿滿一盆切碎的紫花苜蓿草, 這是牛平日最愛吃的草,但凡有丁點兒胃口,都絕不會這般放著。

    她心下沉甸甸,當即快步到了它身畔,蹲下去輕撫它的腦袋,只覺入手滾燙。它的四蹄、身子,也是一般燙手。

    它的腹部高高隆起,輕按彈手,已是又脹了腹。

    她忖了忖,翻開它的眼皮,但見一層黃白水樣膜將眼珠全都包覆。

    「如何?」牧監輕聲詢問。

    她並不答話,只又將另一頭牛也查探過,症狀與方才那頭一模一樣。

    「是寄生蠹蟲之病。」她沉聲道。

    牧監見其也得出同樣的結論,心下一沉,又追問,「可能看出是何蠹蟲?」

    「可收集了它的草糞?」她問道。

    牧監忙喚人端來一個木盆,裡頭是半盆牛糞。

    牛糞本潔,草原上的人到了冬季,甚至用牛糞擦碗生火。病牛的草糞呈溏稀狀,氣味全無草味,腥臭難聞。

    牧監道:「病牛與病馬的草糞皆查探過,尚未曾瞧見肉眼可及的蠹蟲。」

    「可有牛馬出現抽搐之症?」

    「尚無。」

    嘉柔略略鬆了一口氣。

    若還未抽搐,便還能有救。

    她見過最嚴重的一隻牛,持續抽搐口吐白沫有半日,眾人皆言不能活,可最終還是被她外祖父救了下來。

    今日但凡外祖父或哪位舅父在此,定然一眼便能瞧出因由。而她這個半桶水想要力挽狂瀾,怕是有些太過拿大了。

    她提筆寫下一道方子,同牧監道:「能不能立刻起效,尚未可知,只能暫且一試。」

    牧監喚來諸獸醫看過方子,但見其上皆是除了驅蟲克蠱的藥材,還有人用的活血化瘀的幾餵藥,用在牲口身上實則太過奢侈。可她既是薛都護遣來,眾人只得依從,當即有人拿著方子去庫中抓藥熬製。

    嘉柔重又回到牧圈去,按撫那兩頭牛的腹部,幫助其排空脹氣。

    這脹氣是寄生蠹蟲所致,她這般只是治標不治本,再過最多半日,牛腹又會高隆。

    可至少也能讓兩頭牛舒服半日。

    脹腹雖暫消,牛身依然高熱不止。不將熱度降下,隨時都有病情加重、全身抽搐的可能。

    她令牧監喚來強健的兵士,尋了搭帳子的氈布,將牛先抬到氈布上,再一起扛到西川河邊,用木桶吊了河水,不停歇潑在牛身上,助其降熱。

    每頭牛身上足足潑了十幾桶,牛方才睜眼,隔著一層白膜呆呆看著前方。

    她不顧泥濘,蹲身下去,撫著褐牛的腦袋,低聲道:「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下你。」

    褐牛似已認不出來她,卻極輕微地甩了甩細細的牛尾。

    高懸於頭頂的烈日已漸漸西斜。

    西川河畔擺上了數十頭牲口,皆被兵士們舀了河水潑灑其身。

    嘉柔站在田埂邊,看著眼前的慘像,想著若外祖父看到這一幕,會不會怪責她。

    外祖父技藝高強,自是不會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可她卻有些後悔。

    若是多花些時間在學藝上,或許不會這般抓瞎。

    她正想得有些茫然,從長安橋上傳來幾聲歡快的「汪汪」聲,但見白銀親王莊子裡的兩隻白犬似兩道白光縱身而來。

    兩隻狗的身後,白三郎連馬都未騎,一路狂奔,高聲歡呼:「夫子,潘夫子!」

    她迎上前,那兩隻白犬飛奔到她身畔,似孩童撒嬌般「唧唧」叫著,不停歇跳起來要舔她的臉。

    她近乎粗魯的撫著它們雲朵般柔軟的白毛,一直到白三郎氣喘吁吁到了她跟前,本就不小的嘴近乎咧到了耳根:「夫子,你可是願意回來繼續當夫子?怎地不回莊子裡,卻先到了此處?」

    她倏地想起一樁舊事,像是曾聽白銀親王隨口提過,之所以將這片地劃給安西軍,有很大一個原因,便是這片地並不適合放牧。

    她回頭環顧,但見未被開墾處的草坡上碧草漫天,鬱鬱蔥蔥。牧草長得這般好,可為何不能放牧?

    明明她親眼看到古蘭小姑娘曾在這處背過牧草。

    紈絝白三郎聽聞她的疑惑,雖不知情,可當下正是要討好夫子的時候,連忙請纓:「徒兒雖不知,可莊子裡的老人自是知曉。夫子且等片刻,徒兒去去就來。」

    他一路狂跑,極快便跑過了長安橋,竄進了莊子門。

    她看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回首差人將十幾位獸醫喚在一處,「待莊子來了人,我等皆聽上一聽,也好一起合計出個對應的法子來。」

    眾人見「他」雖被薛都護器重,卻並不託大,行事有商有量,自是樂意被「他」差遣。

    白三郎雖來得有些晚,可再出現時,帶來莊子裡的一位肱股之臣,白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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