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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薛琅不多解釋,只低聲道:「你若再出聲,你的好運能不能保住你的命,便是兩說了。」
她從善如流捂住嘴,尋了一棵兩丈遠的胡楊樹,靠著樹身坐下去,抬首看著掛在蒼穹上不甚明亮的一輪扁月。
幾息後,耳畔傳來眾人壓低聲的商議:
「蒼狼,小河村的張寡婦與李油郎要夜遊曲江池,讓他們御劍而行為好,還是乘葉飄行?」
「烏鷹,天山雪蓮比芝麻炊餅味道咸,多加胡椒,淑芬吃罷好坐月子。」
「田鼠,古樓子裡夾豉椒與羊肉碎,才夠好吃。」
說得都是暗語,嘉柔每個字都能聽懂,連到一起卻全不知其意。
可是聽到古樓子,她腹間「咕嚕嚕」一陣長鳴。
好餓。
此時若是有出自白銀親王家中的庖人之手的五片帶著豉椒與羊肉碎的古樓子,外加一壺酸牛乳,縱是在這荒林里過上一夜,也算不得什麼磨難了。
她看著天上的那輪扁月,雖不像古樓子,倒是有幾分像才出爐的炊餅。
不但看著像,竟似聞起來也像。
唔,她深深吸一口氣,竟還有芝麻香。
薛琅到了她身畔,看她的目光算不得熱乎,將手中之物遞給她。
她遲疑下接在手中,捏了一捏,酥酥脆脆,原來真的是炊餅,還帶著烤得焦香的芝麻香。
她忙要去咬一口,將將湊在唇邊,卻又住了嘴,低聲問他:「你呢?你的那份給了我,你吃什麼?」
「本將軍位高權重,會缺一口吃的?」轉身又去了。
她便歡歡喜喜將那炊餅幾口咬盡。
未幾,一個黑衣副將過來,坐在她身畔,面上一開始的肅然終於散去,溫和問道:「你如何到得此山中?要知道,我等為了布下這條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搖了搖頭,不想將她被七公主的人攆得亂山跑的醜事宣之於眾。
副將卻不依不撓:「我等在歹人的馬上動了手腳,若非你知曉是何手腳,決計到不了此處。」
「是什麼?」她怔怔。
她是真不知啊。
副將忖了忖,也不對她私藏,低聲道:「雄黃。歹人的馬鞍底下被我等放了雄黃,他去何處,我等自然能一路跟隨。」
她愕然。
「大力喜嗅雄黃!」
怪不得來了此處,她只當是大力隨意擇路,原來竟是跟著雄黃味兒來。
「糟糕!」她忙道,「那歹人的馬停在何處?大力或許會隨著味兒主動尋過去!」
副將只道:「莫擔心,我等不久前已取走雄黃,深埋於土,不留痕跡。」
嘉柔這才放下些心來。
「好在招來的是你。」那副將嘆了口氣,又揶揄道,「你既然運氣好,便說些吉利話,說不得我等此番任務就能順利完結。」
她當即盤腿而坐,正色看著那副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話畢,似廟宇里的高僧加持凡人那般,鄭重將掌心貼上他的額頭,念了一遍七字真言。
兩丈之外,薛琅瞧著胡楊樹下的一幕,今夜面上第一次浮現一絲淺笑。
那副將坐回去,眾人的商議聲繼續縈繞耳畔。
嘉柔回味著炊餅的芝麻香,原本想要忖一忖如何同薛琅提及想同他結成義兄弟之事,只此時腹中不再受餓,耳畔聽著那些莫名其妙的暗語,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她只覺睡打了個盹的時間,待再猛然睜眼時,天上的扁月又離人世間遠了幾百年光陰。
不久前尚在她周遭神神叨叨做商量的安西軍全然不見,夜鴞停止了號叫,連風都已無聲。
四更了。
四更天了!
她猛地清醒,連打一串冷戰,不抱希望地輕喚了聲:「薛琅?」
從頭頂高高的樹冠微微傳來樹枝的晃動聲。
她忙一骨碌爬起身抬頭往上看,但見細長的樹幹上頭,蓬勃的樹冠黑漆漆,什麼都看不清。
未幾,似是從那樹冠上垂下一條腿,向著她晃了一晃。
果然在樹上。
不是說,夜間樹上有蛇?
她忙要攀著樹身往上去,遠處不知何處傳來幾聲夜鴞的叫聲,他便一躍而下,落地幾近無聲。
她兩步上前,「你要去何處?」
暗夜裡她看不清他的臉,卻無端端覺著他似乎更嚴肅了幾分。
「匕首可還在?」他問。
「在。」她從靴筒中抽出匕首給他看。
「拿好匕首,上樹去躲著。此樹我查過,沒有蛇。」他道。
她見他話說完就要走,連忙上前拽住了他的手,「你要去何處?」
「自然是去殺人。」
「你莫留下我一人,我同你一處去!」
「如此危險之境,我如何能帶你?」他剛從她手中抽出手,她卻當即雙手環繞住了他的腰,「我不能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怕,我怕四更天!」
遠處夜鴞又叫了一聲。
他欲去扯開她的手,「你閉上眼睛,莫當它是四更。」
她被他拖得要往前倒去,一隻手被他拽開,倉皇中手忙腳亂往前一抓,不知碰到他腿間何物,他的身子倏地一滯,向她扭回了身。
她在黑夜中不能視物,卻陡然覺著似有兩道殺氣密集籠罩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