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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一時周遭陡然安靜下來,只有一旁的王懷安急得火燒火燎,忍了又忍,終於打破這寂靜,悄聲問嘉柔:「大力呢?要跟著你回去?」
「自是要跟著我,我在何處,它在何處。」
王懷安不由耷拉了肩膀,「好不容易能哄得大力讓我摸一摸,竟就這般前功盡棄了。」
薛琅這才道:「回大盛之後,可想好了去何處謀生?」
「去……西域既待不得,要不去西南吧。」她喃喃道,「只不知在那裡可能活下去。」
要是沒有幾個似白三郎這般的紈絝讓她騙上一騙,想要過得逍遙怕也有些艱難。
他淡淡一笑:「以你的聰明,無論去何處都能活得極好。」
待頓了一頓,交代王懷安去他房中取來一個銅鑄的牌子,只有娃兒的半個手掌大小,正面用篆體寫著些武者持仁心云云的諫語,反面中間是一隻凸浮出來的狼。
那狼犬牙分明,毫毛豎立,鑄刻的格外精緻。
「這是我的信物,你保管好。日後去了西南,若是再遇上有人想強搶你,或是闖下了禍事,拿著此物去西南各州府或各山寨尋求相助,定會有人出面幫你。」
她彎著細細的頸子,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看他,只道:「之前我引燃牛屁險些傷了你,你莫往心裡去。」
他笑了笑,「本將軍倒也不至於這般記仇。」
一時又有副將前來回稟政事,還有旁的事相商,他便叮囑她切莫跑遠,便跟著腳前去了。
她捏著那銅牌站了一陣,好生揣進衣襟里。
再抬首時,不遠處趕過來一群牲口,是都護府自今日起要將臨時養在府里的牲畜往鄉間屯田處轉移。
其中一頭七八個月大的褐牛不知是否被杏子的清酸氣吸引,調皮地躲開牧監的鞭子,向這處慢悠悠行來。
它全身皆被褐毛,只在額頭有一塊月牙形的白色印記。
竟是她剛到龜茲那日醫治的那頭牛。
和兩個月前初遇時相比,它已大了一截,只怕再過半年,就能下地犁田了呢。
她抬腳迎上去,那褐牛果然認出來她,親昵地用腦袋蹭她的手。
她一下又一下撫著它,低聲道:「今後食草料要慢些,你是一個一小把草咽下去都會再反芻的種類,怎麼能急吼吼嚼不碎草,把自己吃成個滿腹臭屁的大肚子呢?」
她蹲低下去,又細細探了探它的腹間,果然世間萬物都不會虛度光陰,不過才兩個月,它在如何更好的食草上已大有進益,如今康健得很呢。
牧監前來趕牛,她又撓一撓它的腦袋瓜,方退到一旁去。
牧監的鞭子甩得響亮,並不捨得真的抽在牛身上。褐牛受到聲音的提醒,便也慢吞吞跟著走了。
—
趙勇回來不久,王懷安便急急前來通傳,言大都護與王侍郎都已歸來,喚嘉柔前去問話。
嘉柔聽著「王侍郎」這三字,卻不知怎地就想了她在長安時相熟的王家三娘的阿耶,其官位也是侍郎,只是身在兵部。
王雖不是小姓,可憑她當紈絝積累下的消息,六部十三省,除了這一個王侍郎,還真沒有旁的王侍郎。
莫非,她離開長安的幾個月,又有王姓之人升了官?
趙勇抱著剩下的半框杏,同嘉柔一起跟在王懷安的身後,待快到時,他將藤筐交給她,低聲道:「我先進去探一探,若咳嗽一聲你就進去,若咳嗽兩聲,你便立刻出了都護府,再買兩筐桃子進來。」
她明白,這是指若事情有些棘手,她要再多送些禮。
這個時節的早桃與早杏十分稀罕,多買兩筐也不算拿不出手。
話剛說罷,王懷安已是站到了一間房舍門口,向裡頭伸臂做個「請」的姿勢。
趙勇給她使個眼色,先一步往裡頭去了。
帶進了房舍中,只見除了薛琅之外,還有一人他幾日前見過,正是兵部王侍郎。
王侍郎不知哪裡突然來的雅興,正在揮毫作畫,已是到了尾聲。
他這般隔了幾丈看過去,畫中像是一幅仕女賞花圖,只畫紙倒放著,也不知畫得究竟如何。
薛琅便站在王侍郎的身畔,也在觀賞那幅畫,面上是他一貫不喜不怒的表情,倒是看不出欣賞與否來。
王侍郎收了筆,拿起畫紙吹了幾息,見他進來,忙道:「正好你來得巧,快來看看,認認我畫的是誰?」
原來是尋人賞畫啊!
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
趙勇心下一松,不由便咳了一聲。
等在外頭的嘉柔聽見這一聲咳,又等了等,不見第二聲,心知此行同她猜測的差不離,並沒有過不去的難事,便將懷中的半框杏往上顛了顛,抱著往裡走。
房中空落落,除了一張桌案,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點。
裡頭最明顯的三人,同時落入她的眸光。
趙勇,薛琅,還有……
王侍郎?!
六部十三省里那位唯一的王侍郎!
她腦中近乎同時閃現她離開長安之前最後一次見他的情景。
彼時她剛偷偷與王家三娘外出聽曲子回來,王三娘不敢走正門,輕易回不了家。
於是她先爬上王家的牆頭,拽著王三娘的胳膊將其拉上來;再拽著王三娘的手將她吊下去。
三娘好不容易翻到了裡頭,往下降到半空,宅子裡卻傳來一聲武將中氣十足的爆喝:「又和誰溜出去鬼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