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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沿途又瞧見路邊已有攤販賣早杏和早桃,又各稱了半筐,同她交代:「見了薛將軍,給他說兩句好話,請他吃杏吃桃。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縱是對你不滿,你已這般伏低做小,他身為大都護,也不能對你太過分。雖說世伯這般想有些小人了,可凡事不可無防人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嘉柔應下,默默想,她對薛琅多少有些了解,他雖狡猾,狡猾處都用在大事上。
這般小事上,他才不會去思量。
只她如今要離開龜茲,前去告個別,也算是她同他相識一場。
這一走,此後世間再無潘安。
他縱是日後憶起她來,實則也是個虛無。
如此一想,又忽然有些傷感。
待進了都護府,那兵卒帶著兩人一路到了薛琅的營房門外。
只耽擱了太久,如今門窗盡掩,裡頭早沒了人。
一番打聽方知,薛都護等不到人,已同王侍郎去了旁處。只到底在何處,都護府這般大,一時卻難以尋見。
兵卒心知回來得晚,事情未辦好,不免有些仿徨。
趙勇見他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唇上的鬍鬚都還嫩得很,卻已遠離故土到了龜茲,不免有些憐惜小輩,取了幾顆桃子和早杏送給他,道:「你自去忙你的,我二人在此處等。待大都護回來,我便說是我那客棧事情多,方耽擱了時間。」
兵卒心下感激,又搬出兩個胡床置在樹下,好方便遮陰納涼,這才捧著桃與杏離去了。
樹冠高大的胡楊樹,將日頭遮了近半。
趙勇和嘉柔各拿了一個桃,邊吃邊說些不相干的閒話。
過了不多時,卻又有個副將滿頭大汗尋了過來,「趙公正好在此處,快去與我認認突厥人的字。這七拐八拐根畫符一般,實是將眼睛都要看瞎。」
趙勇只得站起身,交代嘉柔乖乖坐著莫闖禍,又拿了些桃和杏好送人,方跟著去了。
嘉柔一人在樹下坐著,一邊啃著桃一邊想著下一站又去何處。
總不能真的去海里尋長生不老藥。
當初薛琅逼問她,她隨口搪塞說她去了南海。
實則她暈船。
兒時她跟著耶娘去曲江池划船,那日正好食了滿腹的殷桃,最後吐得哇啦啦。
那時她阿耶在岸上同相熟之人多說了兩句話,未曾跟著上船。遠遠看她那般,只當是吐血,一個騰空就跳到了船上。
許是關心則亂,她阿耶老馬失蹄未曾站穩,搖晃得船身一翻,一家三口盡數落進了水中。
自從那以後,莫說坐船,她但凡看見一條河就腹間翻騰。慢慢長大後,兒時的毛病方才克服。
可說坐船卻是不可能了。
海邊去不成,該去何處呢?
出來四個多月,她委實有些想她阿娘,想阿弟,想外祖父和舅父們。
或許先回一趟長安,躲在暗處看他們一眼,再啟程往旁處去。
總歸是萬萬不能留下同不相干的男子成親的。
她正想得出神,日頭下一道長長的影子卻將她籠罩。眼前一黯,她不由抬眼,但見斑駁光影下,是薛琅極其偉岸高大的身影。
他今日難得未穿那沉重的鎧甲,只著一件玄色窄袖缺胯袍,腰間連蹀躞帶都未束,髮髻只用白玉束髮攏著,看著像是哪家的郎君才從學堂回來,反倒不像是個殺伐決斷的將軍。
就連面上的神色,都像是溫潤的。
「怎地做這番裝扮?」他負手而立,眼中帶著點笑,溫和道。
她出來時未換衣裳,還是做一副鄉村農人的短打扮,只是腦袋上未扣那頂大大的斗笠。
她笑了一笑,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問他:「吃不吃桃?這桃可甜了。」
待彎下腰要去拿時,卻不由一愣。
滿腳下都是桃核。
藤筐里卻空了。
趙勇捧著到處送人餘下的早桃原本還有幾個,雖不太大,色澤卻極好看,似瞧見心上人時含羞帶臊的女郎的臉。
未成想只一陣陣就被她吃得一個不剩。
那杏兒倒是還多,只她已經嘗過,能酸死人。
她拿起兩顆,一時有些拿不準,問道:「你可能吃酸?若能,這對你就是美味。」
薛琅倒是一笑,道:「都留給你吃吧。」
待等了兩息,起了個新話頭,「你可有兄長?」
她篤定地搖了搖頭。
她聽趙勇提及過,那潘家就只有一根獨苗,再無旁的娃兒。
只是不知他為何要問這個。
他點了點頭,眸中多了點認真的神色:「本將軍認你做個義弟,你可願意?」
她捏著杏的手一頓,抬首看向他,眼中片刻茫然,似一時未聽清。
他緩緩道:「西南王的義弟,在這龜茲敢動他的,只怕也沒幾個。」
她終於明白了他的話中意,想要說些什麼,喉間卻有些發哽。
她確然想過有個阿兄,能在被人笑話她沒有阿耶時上去揍人,或者阿娘因她調皮而教訓她時能出來替她頂一頂。
只現下他說要當她的義兄,她卻無福消受了。
她清了清嗓子,抬首也笑道:「可惜了,我已做好了回大盛的準備,這兩日便要啟程呢。」
他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後便恢復如常,又道:「也好。」
頓了頓,又補充道:「大盛自然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