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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怎麼這三人聚在了一處?

    是個什麼意思?

    他怎麼看不懂了呢?

    他抬腳就往外跑。

    驢上的嘉柔匍一瞧見他,只覺似見了親兄弟,口中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飛快從大力身上跳下,朝他飛奔前去。

    也因此,白三郎終於後知後覺,看清了嘉柔一身的狼藉。

    一股極其不詳的預感重重擊中了他。

    還未到近前,他已是直著嗓子喊道:「夫子,你如何是這般模樣?伽藍堂姐究竟是對你動了手,還是對薛將軍動了手?」

    周遭瞬間安靜,連風似乎都壓住了性子,不能去撩動樹梢與花枝。

    場中百餘雙眼睛齊齊盯在了嘉柔身上。

    那裡頭小半是對薛琅虎視眈眈的貴女們,想要憑藉此來推斷從伽藍公主手中撿漏的機會;而近乎八成則是參與了賭局的王孫們。

    贏大或輸光,就在這一瞬間。

    嘉柔在白三郎的問候下,突兀地住了腳步。

    也是因這一嗓子,在她被龜茲女紈絝徹底壓制的劇烈屈辱感之下,另一段重要的記憶從她心底咕嘟嘟翻騰了出來。

    一場賭局。

    賭的是,伽藍公主會向薛琅下手,還是向潘安下手。

    此時她的好徒兒站在兩丈之外,圓勾勾的眼珠子裡皆是祈盼。

    身為龜茲首富之子,他隨行所有值錢之物都押了出去,連髮髻都只能用半截竹筷簪住,而另外半截正在她的腦袋上。

    師徒二人共享了同一枝竹筷,也即將共享同一份絕望。

    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只覺得全身冰涼透骨。

    就在此時,馬蹄聲噠噠響起,馬上的伽藍公主順著草坡一躍而上,先停留在了薛琅身畔。

    場中重重目光也跟隨著她,聚攏在她二人身上。

    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輕聲問道:「將軍可想好了?」

    薛琅淡淡一笑,「公主請便。」

    她當即一夾馬腹到了正中央,檀口輕啟,鶯啼般的聲音登時響徹整個草場:「潘安已是本公主的人,你等誰敢打他的主意,立刻降其封號,奪其封地!」

    答案立見分曉。

    歡呼聲瞬間響徹大地,將微弱的失望與遺憾死死壓制。

    贏了賭局的人紛紛上前,向嘉柔抱拳:

    「恭喜潘夫子,喜得佳婦。」

    「潘安今後便是龜茲女婿,還要多多來往。」

    「潘夫子真是送財童子,今後若還有這般豪賭,請一定派人通傳。」

    嘉柔堅守著最後一絲臉面,強擠著笑臉抬手作揖:

    「客氣,客氣。」

    「謝什麼,都是自己人。」

    「好說好說,這都是一句話的事。」

    不遠處的薛琅同副官們已下得馬來,被這一場突然爆出的歡慶阻得前行不得,站在場邊略作等待。

    還未搞懂這賭局究竟賭什麼,幾位副官交頭接耳相互議論:

    「聽著像是潘夫子贏了賭局,他原本十分俊俏,隻眼下怎地笑得這般嚇人。」

    「白家三郎該是輸了,我看他呆愣愣的模樣,怕是損失慘重。」

    薛琅瞥眼看向嘉柔時,正有人懷中抱著一堆寶貝到了她跟前,「可惜潘夫子給自己押的少,否則定然賺得金山銀山。」

    嘉柔垂首看著那一堆寶物,束髮足足有十幾個,玉佩也有七八個,成色皆不差。

    而她當初押下的,只有一枚束髮。

    這賠率,竟已是一賠二十了。

    她臉上仍掛著笑,接過所贏之物用衣擺兜了,轉向她的好徒兒,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一句話:「你選一個,先把竹筷換下。」

    白三郎僵著眼珠子,隨意取了一塊玉佩,緊緊捏在掌心站著一動不動了。

    歡呼聲在場中依然此起彼伏,無數人從師徒二人身邊擦肩而過,帶著比壽誕更真實的歡欣與鼓舞。

    薛琅從人群中穿過,待經過嘉柔身畔,只見她略略勾著頭,緊抿的唇因太過用力而失了血色,而笑容卻還掛在面上,配著被草割出來的幾處小傷,倒有幾分猙獰。

    他忖了忖,道:「隨我來。」

    嘉柔眼珠子移了移,落在他冰涼的鎧甲上,伸手往後拽住白三郎的衣袍,一言不發跟著他往前走,一路跟進了他的軍帳。

    帳簾垂落,將外間熱鬧隔絕。

    嘉柔與白三郎雙雙對視一眼,久忍的痛苦在此時翻江倒海,終於崩塌。

    「哇……」

    「哇哇……」

    師徒二人抱頭痛哭。

    —

    臨近晌午,日頭終於從厚厚雲朵背後鑽出來,將行宮外無邊的草坡照得亮晃晃。

    因要連夜趕回城裡,安西軍的四十匹馬已候在帳外,只等最後一次餵過草料,飲過水,便要加急行路,中途再不停歇。

    將士們進進出出,準備著臨行前的行囊。

    主將的帳子裡,嘉柔同白三郎還在抽抽搭搭,兩雙眼睛雙雙腫成兩顆桃。

    王懷安擰來兩張巾子,遞給坐在矮床上的師徒二人。

    上次嘉柔點了牛屁燒了他的臉,這口氣他還未出,實在是不想理會她。只是今日這賭局一事他諸多不明,心中實在痒痒,幾番思忖下,好奇占了上風,拉了個胡床坐在一旁,關切道:「你二人哭什麼?這賭局,你到底贏沒贏?」

    嘉柔接過巾子,沾一沾面上淚痕,哽得一抽一抽,「贏的是我,可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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