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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為首的青年將軍身姿挺拔,不怒而威,同前來相迎的龜茲百官互相見過禮,便踩上專程為貴客而鋪設的天竺地衣。當經過嘉柔身邊時,深沉的目光只略做停留,便大步往行宮去了。

    草原上的姑娘們紛紛低聲竊喜:

    「他在看我。」

    「他也在看我!」

    「他的得明明是我!」

    嘉柔在心中打了個冷戰。

    糟糕,他看的或許是我!

    -

    午正時分,龜茲王的壽宴正式開宴。

    香草蔓蔓,流水潺潺,這場有安西都護府到場的重要宴席擺在行宮一處名為「羊泰殿」的水榭上,取護佑羊群與護佑龜茲的雙重吉意。

    水榭雖不大,可水榭後頭連著成片平坦草地,恰巧今日日頭不顯,頂上搭上帷幔,幔中兩側依次擺上食案,如此既不耽擱賞鑒歌舞,周遭景致又這般鬆快,還追隨了長安時下盛行野宴的風潮,實是頗為用心了。

    因著早間到處皆是人,嘉柔最後尋去馬廄靠著大力睡了一個飽覺,被宮人尋見時已是遲了一刻鐘,卻也將將好錯過了一開始那些齊聲祝壽的繁文縟節。

    她跟在宮人身後前往羊泰閣時,遠遠便瞧見水榭中地台比別人高了幾許,龜茲王盛裝出席坐於主座,他身畔便是安西都護府的薛琅,同他齊高而坐,只按左右略分尊卑。

    龜茲王的另一邊略矮了一坐,卻是一位極為貌美的龜茲女郎,並未前去一幔之隔的女客席上,出現在這男客中間,實為醒目。

    嘉柔來得晚,只被宮人安置在宴尾一方食案上。

    宮人流水般穿梭在宴席中,將美酒與菜色呈上,撤下已食空的缽與盤。

    一道炙羊肉傳到嘉柔的食案上時,已是放涼了多時。好在夏日天熱,將羊肉一片片薄切,蘸上胡椒先吃一口,又佐兩片拌波稜菜,解膩爽口。

    她正坐於食案前用了一陣,又與鄰桌諸客推杯換盞,不一會便已是混得相熟。

    前頭尊位貴客之間開始恭維攀談,底下的少了約束,也自三五相湊說些閒話。

    先開始說的自是草原上風聲最大的「醫僧斗巫醫」一事。

    時隔大半月,此事以訛傳訛,如今已歪到,說是有人親眼目睹,某日夜間三更時分於老阿吉帳子外,釋迦摩尼祖師同數個巫醫惡靈相鬥,待將惡靈收於法寶中後,釋迦摩尼祖師趁夜騎著仙牛離去。而第二日老阿吉便已神清氣爽下了地,放羊時羊群不敢過河,老阿吉以六十歲高齡之軀,將幾千頭羊兒們一個個扛過河,還面色紅潤,步伐矯健,連一個大氣都不喘。

    得知嘉柔便是白銀親王新請的夫子,就住在老阿吉的帳子外不遠處,其他幾人便向她打聽真假。

    說大話的老丈五十來歲,喝多了蒲桃酒,已成了個大紅臉,同她外祖父飲過酒後的情態一模一樣。

    她便道:「幾千頭倒也不至於,老阿吉一家只養了兩千頭羊,老阿吉最多也只扛得兩千。可莫忘記她還有兩個孝順孫兒,每人也各扛了五百頭,讓老阿吉輕鬆不少。」

    聽者和說大話者聞言,皆很滿意。

    待如此漫無天際的胡吹了一陣,話題便扯到了龜茲與大盛聯姻一事上。

    依然是那紅臉老丈起了個頭:「聽聞王上原本是要將伽藍公主嫁去長安宮中,今日看此情景,竟是想同薛都護結親家。」

    眾人便齊齊往尊位上望去。

    龜茲王身畔的伽藍公主此時正遙遙舉杯,向著薛琅隔空敬酒,舉止大方率性,毫不扭捏。

    而龜茲王便看著此情景,含笑不語,甚為放任。

    薛琅正坐與上,或許是飲過酒之故,面上神色少了沉肅,眸間反倒多了風流之意,煞是惹眼。

    他手中本拿著一個琉璃酒盞把玩,見公主敬酒,便將杯中余酒飲一口,同公主之間算是有來有往,雖不見多麼熱情,卻也絕無拒絕之意。

    嘉柔身畔另一位郎君便道:「伽藍公主乃龜茲第一美人,這薛都護怎地這般不冷不熱,莫不是真的只中意男子?」

    還是那位人生經驗十足的紅臉老丈道:「你等知道什麼,薛都護縱是再中意美人,也不至於當眾便色迷心竅,總要擺著些架子,方能凸顯大盛的威儀。」

    嘉柔倒對此頗為認同。

    薛琅在人前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可實際上最是狡猾。半月前還順手拿走了她的《搜神記》,到現下也未歸還。

    可見此人十分能裝,同外界的傳聞全不相符。

    美人在前,莫看他一副淡然溫和之樣,說不定早已是心緒澎湃,忍了又忍。

    只是照此情形,不久前在行宮門口遇見的那些攔路的女郎們倒是要撲空了。

    以她淺薄的眼光來看,這位伽藍公主不但位份極高,容貌也可堪評贊,競爭力極是強勁。

    一時宮人們又前來送酒,那紅臉老丈飲得有些糊塗,開始四處勸酒。

    嘉柔便藉口如廁去庭院中走了一走。

    待再回去時,紅臉老丈已被宮人提前扶下去,眾人皆引頸朝最前頭看,那裡坐著的都是全龜茲品階最高之人。

    嘉柔也跟著看過去,卻見她的好徒兒又站在了眾人目光聚集處。

    原來她短暫離開的這一陣,他已被他阿耶推出來,當著龜茲王的面又表演了一番「紈絝竟會背詩」這種奇景,此時正咬著後槽牙在接受龜茲王的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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