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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餘下的,便是各寺廟加緊培育醫僧了。
龜茲,龜茲。
落日下的曠野靜謐而生動。
遠處黑壓壓的密林里可能藏著突厥細作,也可能棲息著岩羊、狐狸與烏鶇鳥。它們與山川、河流、綿延無際的翠綠一起,讓這人世間生機勃勃。
清苦的湯藥味開始在帳外縈繞,驅寒的火堆已架起,數十僧人不息的誦經聲隨著夜風遍布草原,副將們皆在看見或看不見的地方,忙碌與此相關之事。
現下他倒是又成了最清閒的人。
他在人牆外梭巡一圈,此時忽然想起,今日光景,有個最愛湊熱鬧的人是最該出現的。
周遭眾人或木然或嬉笑,而那張平日最鮮活的面孔,怎地尋不見?
-
白家莊子的偏院裡,僕從悄無聲息地進進出出,只在將熱水注入浴桶時,發出嘩啦啦的水聲。
待調好水溫,將胰子、巾帕等物放置好,一個婢女到了臥房外,隔著一方垂落的帘子低聲道:「郎君,洗浴的水已備好。」
隔了兩息,裡頭方傳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回應:「好~~」
這偏院的規矩,所有僕從無論男女,非請不可入,更不可貿貿然進入臥房。
婢女不能進去,聽見裡頭的聲音,到底有些難擔憂:「郎君可是病了?不若奴前去喚了郎中前來。」
嘉柔埋身於被褥中,鬢角微微有些濡濕,唇色比臉色紅潤不了多少。
遠處的僧人念經聲傳到此處,嗡嗡一片,像是無數的蜂子在鬧騰。
「外頭是什麼熱鬧?」她問。
「雀離大寺的僧醫前來給老阿吉診病,據聞高僧們也出動,在阿吉家的帳子前布下了結界,正高念佛經,同老阿吉身上的邪祟鬥法呢!」
什麼?竟是這般熱鬧?
衾被下的嘉柔下意識就要爬起身,只將將一動彈,腹間便痛的厲害,只得又躺下去。
她問那婢子:「古蘭阿嫲的病能醫嗎?不是說醫僧要三五年才能成,怎地這般快?老阿吉可願受醫?」
主人隱似患病,這偏院中的僕從哪裡敢跑出去大喇喇看熱鬧,婢子也只是聽旁人提了一嘴,此時猜測道:「薛都護親自帶著數十僧人前來,該是能斗過那邪祟,救下老阿吉。」
嘉柔便為她不能親見而嘆了一口氣,鬱郁了一陣,方道:「我無礙,你出去吧,兩刻鐘後進來倒水……」
婢子退出去,依言將門輕掩,心中到底擔憂,抬手招來一個僕從,如此交代了一番。僕從立刻轉身,急匆匆去了。
嘉柔又躺了一陣,咬牙起身到了耳房。
她解去中衣,又解去身上纏著的裹胸布,待進了浴桶,整個身子都浸泡進水中,感受到源源不斷的熱氣,這才終於有所鬆懈。
待緩過來一口仙氣,便有些憤憤。
讓一個女紈絝葵水不調,老天是怎麼想的?!
更何況讓她如何就醫?
-老先生煩請瞧一瞧,在下這毛病可影響吃喝玩樂?
-女子這幾日往往適合靜養,莫多喝多玩……等等,咦,你明明是位郎君,可怎地有著女郎的脈象?咦,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怎地越看越像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女郎?
後面的發展大概也不難猜。
左右是她誠信盡失,不但不是潘安,連男子也不是。丟了當夫子的好差事不說,還要被押回長安。
她在熱水中閉著眼泡了一陣,正要解了頭上髮髻,忽然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
她尚未想明白哪個僕從這般腳重,便聽得一道似陌生又極為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潘夫子如何了?」
她忙搖了搖腦袋。
她這是已經睡著了?
怎地就做起了夢來?
死對頭薛琅的聲音出現在她夢中,這看起來是噩夢的走向啊。
正迷瞪著,外頭傳來侍女擔憂的聲音:「郎君不吃不喝睡了半日,實在令奴擔憂。」
語調中又多了些惴惴不安:「婢子本是向三郎送信,怎地大都護竟來了……」
還是那個冷清而渾厚的聲音:「無妨。潘夫子如今人在何處?」
她身子一顫,原本還昏沉的腦袋登時清醒了兩分。
這不是夢!
這聽起來,外頭的人是要進來?
她下意識就要跳出澡盆,待往外一冒頭,心中大呼糟糕。
她方才除下的中衣和裹胸布全隨手丟在了地上,已被浴桶中潑灑出來的水浸泡得濕淋淋。而乾淨的中衣此時還放在她的臥房裡,出來時忘得一乾二淨。
浴桶中的水清透明亮,沒有一絲遮掩。
她原本胸前還只是普普通通,自到達龜茲後日日乳酪、馬奶、奶皮子、酥油不斷,如今已頗為可觀,更費裹胸布了。
她幾乎能想像,那可惡的薛琅身高腿長往浴桶前一站,將水中諸景看得清清楚楚不說,還要刻意挑一挑眉頭,欠揍地說上一句「不過如此」。
她不但被看光光,還要遭受這般羞辱!
她身子一抖,忙要大喊侍女守好門,盪起的水花卻一下子飛濺進口中,激得她連聲咳嗽。
外頭的薛琅聽得,瞥眼看向身邊的僧醫戒葷。
戒葷摸了摸刺手的光頭,低聲道:「聽這咳嗽的動靜,倒像是病得不輕。只究竟如何,還要近身觀過才好。」
耳房中泡在水裡的嘉柔一時心神大亂,揚聲大喊:「不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