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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已是四更時分,夜依然濃得化不開,仿佛有一個遮天的罩子擋住了蒼穹,壓得人喘不上氣。
她看他要走,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一時有些訕訕:「我怕黑……」
「你溜進大殿時已是三更,那時不怕?」
「我怕四更天……」她一貫張牙舞爪,少見地在他面前露怯。
他似是未曾料到她怕的這般偏門,沉默得有些長久。
她半晌等不來他的回應,終於有些恍悟:「你該不會以為,我是拐著彎想邀你上床榻?別逗了,我便是有那念頭,你要是不願,我也打不過你呀!」
他的面孔隱藏在黑夜裡看不真切,瀝瀝夜風裡,她似乎聽他毫無感情地輕笑了一聲,繼而是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路。」
這一路順遂無比,一直到她所居的寮舍門前,都未曾遇見巡夜的僧人。寮舍黑壓壓一片,她將門推開道縫鑽了進去,透過門縫給他擺了擺手,他方轉身縱身一躍,消失在這無邊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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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柔一覺睡醒,天色已大亮,日頭透過窗紙亮晃晃地照進來。
她坐在床榻上發了一陣呆。
回想到昨夜薛琅助她拿到靈符,還送她回寮舍,雖說曾在帘子後頭捉弄了她,卻未曾真的為難她。
她不由心想,他倒也並非最初想的那般壞。
只是卻不能因為此事,就原諒他想吃大力一事。
靠窗的幾株阿爾泰金蓮花落英一地,廟中不知因何鬧哄哄一片,掃地僧也不見。
她匆匆洗漱過,隨意攏一攏髮髻,便跑去看熱鬧。
但見本該早早開門迎客的廟中沒有一個信眾,大門緊緊關掩,僧人們來去匆匆,皆面有驚慌。
人群中昨日接待她的小和尚腳步匆匆,她連忙上前攔住相問,小和尚全身發抖,哆哆嗦嗦道:「盛怒了,佛祖盛怒了!」後頭話不成話,乾脆默念起了經文。
她忽地想起凌晨時薛琅在佛像身上搗的鬼,心中一動,立刻往大雄寶殿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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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穆的鐘聲一下接一下,在莊嚴的雀梨大寺中迴蕩。
殿門依然緊閉,只有側門開著,修行有限的小和尚們不能進去,面色倉皇守在側門外。
嘉柔擠到門邊時,看見裡頭大和尚們在代住持的帶領下,皆盤膝而坐,悲誦經文,聲音響徹整個大殿,全然不似日常做早課的平靜祥和。
她站在門邊看不到裡頭佛像的異常,只聽得身畔的小和尚們議論聲聲,裡頭無不是談及七尊佛像流血淚一事。
她心中略驚。
昨夜薛琅果然按她出的餿主意,動手腳讓佛像啼血了?
只是她明明親眼瞧見薛琅刷上去的香油無色,如何變成了血色呢?
現下他的目的已達到,只怕很快就要前來驗收成果了。
她正這般想的時候,圍著的人牆忽然一分為二,薛琅不知何時已從廟外進來,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此處。
他昨晚的夜行衣換得乾乾淨淨,並未穿鎧甲,著一身銀線滾邊的湛藍長袍,腰間束帶上掛著幾枚精緻的蹀躞帶,一頭烏髮被月牙狀玉冠高高豎起,很是風度翩翩。
他手中握著的,也並非一柄寶劍,而是一把紙扇。
若不是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一身明光甲的近衛,他看起來就像到了長安平康坊,要前去聽曲兒的倜儻郎君。
嘉柔此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傳說中的西南王果真是姿色了得。當年能引得西南小國的兩位王子自薦枕席,也是有這點實力在了。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掃,見她白淨的臉頰上還留著清洗的水漬,髮髻微亂,著急湊熱鬧的心思一覽無餘。
眼底笑意一閃而過,他卻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啪」地將紙扇一展,露出扇面上兩枝風流桃花,「咦,這是發生了何事?」
有小和尚認出他來,便要進殿去請代住持。
他卻已長腿一邁,當成自己家一般自顧自進了廟殿。
代住持踉蹌起身,待他前來時,垂眼念一聲佛號,面色蒼白道:「讓大都護見笑。」
薛琅這才收了紙扇,雙手合十,一臉的疑色,「薛某正巧途徑此處,聽聞鐘聲異常,不知廟中發生何事,竟要到了上達天聽之勢?
代住持緊閉雙眼,念了聲佛號,悲痛地看向了身後的一排佛像。
薛琅裝模作樣跟著抬頭,連連吃驚,「何以會如此?可是廟中最近所行之事有違天道,數位佛祖因此齊齊震怒?」
這代住持行事最穩,與之相對的卻是保守膽小,怎敢應下這般重罪,忙忙否認:「本寺自建立之初便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從未有所懈怠。佛祖啼血,定然有旁的原因。」
薛琅聽罷,卻不由輕嘆一聲,喃喃道:「怪不得本將軍昨夜也曾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去,卻夢見佛祖……」
「佛祖如何?」
「佛祖手持一張靈符,面帶悲戚,並未言語。」薛琅眉頭微鎖,「本將軍醒來後心中難安,卻一時參不透。大師可知佛祖是何意?」
代住持聽罷,怔怔然往釋迦摩尼半舉的手掌上望去,此時才發覺上頭竟空空如也,面色更是大變,高聲問道:「靈符呢?住持師兄雲遊前留下的最後一張靈符,誰收去了?法妙?悟生?」
廟中一時議論紛紛,直到一個大和尚出面,著急道:「靈符昨夜還在,白銀親王家中的夫子要請一道走,都未能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