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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他正取出預備的另一塊石頭,挑在劍尖上,放去燈燭上燒。

    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空著的那隻手上,指尖微不可見地一抖。

    她卻眼尖,當即回首,防備地看著他。

    他並未抬頭,雙眸依然盯著火苗,聲音四平八穩:「看我作甚?看佛。」

    佛?

    她便抬首,卻見本在佛像頂上的黃符已是飄飄忽忽而下,幾息就落在了地上。

    她心下一聲歡呼,連忙上前將那靈符撿起揣進衣襟,又覺不夠,取出帕子將靈符包好,躲去佛像背後,將帕子整個塞進她的裹胸布裡頭。

    這回可是符在胸在,符毀胸亡。

    待塞好後,她一刻不停轉身就走,到了側門邊一拉門栓,那本掩著的門卻只拉開一指寬的一道縫。借著殿內的燈光往外瞧,外頭竟是多了一把鎖。

    該是那些和尚擔心再有耗子聞著油香溜進來,乾脆鎖上了門。

    而這佛殿的窗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都關掩得死死,無論如何推不開。

    這可有些不妙,看來要被瓮中捉鱉了。

    她憂心忡忡重新返回去時,薛琅已將那石塊捏碎進油碗中,正在用匕首攪動拌勻。

    她在他跟前轉悠了幾圈,見他並不抬頭,只好上前,主動道:「和尚們鎖了門,你手勁大,可會扭鎖?」

    他倒是不慌張,只道:「扭鎖要留痕,僧人們便知殿中進了賊。待有人再進來添香油時,你我正好離去。」

    她找個蒲團坐上去,輕輕吁了口氣,也只好如此了。

    「怎地要來偷符?賽馬節上不是已求了一道?」他將油碗放到一旁,開始擦刀尖上的油漬。

    「驚馬時不知落在了何處……」她垂首喃喃道。

    「替誰求的?長安客棧的趙公?」

    她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親王家的養羊倌,我曾吃過她家的飯。」

    他不由挑眉,「如此大費周章,就是來給新結識的人求一道符?」

    繼而又道:「以你的狡猾,竟沒有自己畫一道?」

    她不由半張了嘴,愕然半晌。

    她未想起來!

    等了幾息才道:「小爺我自小到大,從不用假貨,不如你狡猾……」

    她起身站去他身畔,傾身往那動了手腳的油碗裡看進去。裡頭香油與石沫亂糟糟混在一起,委實不像什麼高深的法寶。

    「你就要用這個來偽造廟中異像,來糊弄高僧?」

    他眉頭一挑。

    竟是被她猜中了。

    他這模樣不啻於對她的誇讚,她一下子開心起來,昂首挺胸道:「這世間有什麼事能瞞過小爺啊!」

    「那你來說說,本將軍該如何利用此油碗,才能更好糊弄僧人?」

    她當真凝眉想了想,很是認真道:「有一年大慈恩寺不知何故,千手觀音竟流了淚,引起極大轟動。可是比起流淚,眼中流血才更驚人。哇,如若每尊佛都雙目流血,那簡直是……」

    她不由咋舌,專程想出個詞來:「無間地獄!」

    她故意說得極嚇人,他卻神色淡淡。

    這世上還有何處比戰場更像地獄。

    區區佛像流血淚而已。

    倒也是個好法子。

    她見未曾嚇到他,便有些無趣,重新坐回蒲團上,發了一陣呆,方見薛琅正向她招手。

    她本不想前去,心下卻又好奇他到底要搞什麼名堂,終究還是起身湊過去。

    他將油碗遞給她:「端好了,在每個佛像底下等我。」

    她雙目噌地發亮,「你真的要在佛像身上動手腳?」

    他從衣衫上撕下一根布條,包住手指,往油碗裡蘸一下,騰空躍起,在空中幾個騰挪便到了最近的一個佛像高處,並不去踩佛身,只趁著躍起這一下,將指尖極快往佛像眼下抹兩下。

    待落地後,又再蘸一指油,再次騰空。

    如此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七尊大佛全都遭了他的毒手。

    她在底下望上去,卻並未見佛像上顯現任何異像。

    隔得這般遠,連他塗抹在佛像面頰上亮晶晶的香油都看不見。

    搞什麼名堂,成不成啊。

    待他落地,她不免拿話刺他:「堂堂安西大都護不干正事,半夜前來騷擾佛像消食,方臉王懷安都不攔著你?」

    他抬首打量他的「作品」,顯得很滿意的樣子,「他們自有要事,如今整個都護府最閒的只我一人,此種吃撐了的事,也就只有本將軍代勞了。」

    還知道是吃撐了。

    她輕哼了一聲,將油碗塞給他,拿著個蒲團坐去一處燈火密集處,靜待僧人前來。

    未多久薛琅將現場收尾後,也跟著坐過來。

    偌大的廟殿,佛像們巨大的身影在燈燭下影影綽綽,外頭只偶爾傳來呼呼的風聲。

    她偏首看著兩丈之外的青年,他已是支著腦袋,半躺於地,閉上了雙眸。斜飛入鬢的烏眉在幾縷低垂的髮絲下若隱若現,壓下幾分白日的威嚴。

    她向他靠過去一點,低聲問他:「你說,和尚們何時回來?若是天亮才來,你我又要藏去何處?」

    他並沒有反應,胸膛緩緩起伏,眼看著是要睡過去的模樣。

    「我……我現下來了興致,想同你在這廟殿裡滾三滾。你怕不怕?」

    「怕,怕得很。」他終於開口,語氣里倒是揶揄更多些。待眼眸輕啟,方懶洋洋道:「和尚們最好天亮才來,本將軍在此處睡得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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