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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這張臉著實生動,一對杏眼咕嚕咕嚕,轉了兩圈後見廟中無人,將將鬆了一口氣,下一息便得意的挑挑眉頭,仿佛能在半夜三更溜進佛殿是什麼了不得的壯舉。
他有些訝然。
不是鬼。
是潘安。
這位夫子倒是路子廣,哪裡都有他。
此時薛琅也已認出,潘安身上那件寬大的玄衣,倒像是上回賽馬節上驚馬,他解給他的那件玄色缺胯外袍。
潘夫子深更半夜鬼祟來此,還穿著他的衣裳,說是來求經問道,他真是半分不信。
且看此人究竟要作何妖。
崔嘉柔揉著摔痛的膝蓋,握著一根細長竹竿沿著一排昏黃的油燈往前行。
真是出師不利,剛進來就被一根掃帚絆倒。
又是哪個掃地僧坑她!
她一直行到釋迦摩尼金身跟前,抬首一看,佛祖翹起的手指間,那道靈符還在那處。
她將竹竿輕放於地,上前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對著佛祖輕嘆一口氣,「莫怪我即將對你不敬,要怪就怪你門下弟子學藝不精,一卦將我騙到西域,讓我撞上薛琅。他專門刑克於我,這般大的漏洞,貴弟子怎能算錯!這委屈不能我一人受,你作為師尊也須分擔些許。」
她的話剛剛說罷,不知何處傳來「嗤」的一聲輕響。
她忙轉首四顧,但見周遭眾神像影影綽綽,油燈憧憧,或許黑暗裡就藏著許多等著偷香油吃的耗子。
她心下有些害怕,不敢再耽擱,對著神像磕了兩個頭,爬起身將長衫撈起往腰間一纏,拿起竹竿一比劃——
那符高高在上,離竹竿遠得不是一般二般。
她便溜回側門邊,將方才絆倒她的掃帚取回來,從衣衫上撕下一根布條,把掃把同竹竿纏起來,站上桌案跳起來一試,還是差一截。
若還要嘗試,最好把兩張桌案疊起來,那樣的動靜可就大了。
據小和尚所言,雖然夜間每隔一個時辰才會有僧人前來添香油,可廟裡還有巡夜的和尚隨處出沒。若殿中動靜驚擾了他們,她被逮起來,頂著個盜符賊的名頭,怕是白銀親王都不一定能保住她。
那時她只有灰溜溜逃出龜茲,下一站不去海里尋長生不老藥都不行了。
她望著離笤帚還差了一截的靈符發了一陣呆,忽然靈機一動,從靴筒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紙扇來。
將展開的紙扇綁在掃把的頂端,再站上桌,對著佛祖的金手,將手中杆子連揮兩下。
紙扇掀起一陣清風,那靈符一角果然抖了兩抖。
她忙趁熱打鐵再將杆子連續揮動,靈符幾經顫抖,倏地脫離了佛像手指。
她還未來得及歡呼,靈符卻不落反升,在空中幾個飄忽,最後竟飛到了另一尊高高佛像的頭頂,趴在那裡再也不動了。
她舉著竹竿傻了眼。
未呆幾息,但聽「吧嗒」一聲,杆子頂端的紙扇未曾綁結實,徑直落下,一下子便將桌上相鄰的兩盞油燈打落。
盛燈油的瓷碗摔碎於地,清脆的聲音在這靜夜裡份外明顯。
外頭的腳步聲幾乎瞬間而起,將空曠寺院的靜夜撕碎一角。
她額上浮汗倏起,顧不上竹竿與掃帚,只將紙扇撈在手中,似一隻無頭蒼蠅般在佛前幾經瞎撞,終於瞧見窗邊的帘子。
錦簾層層疊疊,是個藏人的好去處。
她躡手躡腳奔過去,掀起窗簾一角就鑽了進去。
剛進去便察覺出不對勁。
裡頭有人!
迎面陡然現出一隻大手,徑直捂住了她的唇,將她險些而出的一聲驚呼擋了回去。
繼而她的兩隻手被緊緊箍住在了身後,一道高大的黑影籠罩上來,將她緊緊抵在了牆上。
她的內心一陣絕望,正要豁出去掙扎,耳邊已多了一道聲音,幾不可聞,「莫動!」
幾乎同時,外頭傳來「咚」地一聲巨響,側門被人從外用力推開了。
輕輕重重的腳步聲一路進了大殿,圍繞著幾座佛像經久不去。
薛琅將窗簾用腳尖輕輕挑開一道縫隙,但見兩個小和尚繞著釋迦摩尼佛像轉了一圈,瞧見只有地上被摔碎的兩隻油燈碗,只當是夜裡偷香油的耗子之故,便用地上的那把掃帚清掃乾淨,又尋了些香灰灑在地上,將地上的油漬也一併清理。
另外三四個僧人手中各提了一根棒子,在四周接連巡視,除了大喇喇擺在佛前的竹竿同掃帚,並未發現旁的物件。
一個和尚埋怨道:「這定然是戒能幹得好事,一連幾日都偷懶,竟將這些雜物擺在佛祖金身跟前。」
另一個和尚便板著臉道:「你說這話何意?當初收他為僧,不是代住持之意?」
「若非你在代住持面前替他說好話,他會留下來?」
兩個和尚就此壓低聲爭吵起來。
薛琅對這些修為欠佳的和尚不感興趣,轉回了頭,倒是怔了一怔。
簾內黯淡,一道細如箭簇的燈光順著他方才挑開的窗簾縫隙透進來,正好照在潘安的半邊面頰上。
「他」的一邊杏眼落在那道光里,也似箭簇一般,含著怒火一瞬不瞬盯住他。
顯然這短暫的幾息,「他」已是認出了他。
見他回首,嘉柔當即掙了一掙。
他手上也未見如何用力,卻將她箍得死死,半分掙脫不開。她趁機一腳踹向前,他似早已防備,便將她的腿夾住,刺不進去也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