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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未曾。」
「可見住持即將雲遊,心情激盪,對此事大意了。」
那兩人說話皆用吐火羅語,其中一人的聲音低沉渾厚,語調溫和,尚算可親。然這個聲音卻令崔嘉柔想起一張結了冰的面孔,以及那句「若不想死,滾!」
原來那薛獠,真的在此處!
此時隨著說話聲,那一行人也從隔壁大殿中出來,順著外頭的走廊緩緩而行。
此殿門窗皆掩,燈燭搖曳,只將走廊上的人影印在窗紙上。
整團亂糟糟的影子裡,行在最前頭的人身形高挑,似鶴立雞群。
影子將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輪廓描繪的半分不損,每個曲線都彰顯著武將的肅殺。
薛琅未再言語,同他隨行的屬下們卻七嘴八舌,用不太熟練的吐火羅語紛紛埋怨住持大師身為高僧怎可亂打誑語,如今一拍屁股轉頭雲遊,卻將安西都護府闔府戲耍一番。
那代住持許是不敢背上如此罵名,卻又不敢輕易應下,只得道:「既如此,只好由佛祖定奪。若釋迦牟尼老祖也支持將軍,自會發下暗示。若並未,也就不能怪貧僧了。」
嘉柔聽到此處,不由無聲哂笑了一下。
這代住持會見薛獠之前,應該先聽白銀親王講一講莊子門前一大片地是如何被薛琅空手套了白狼。
此話拿去誆騙白三郎或許有用,要用來搪塞薛獠,怕是太過天真了。
她只當薛琅定是要揪著不放,就像他每每尋她打聽崔五娘之事一樣。未成想他倒是應得很是乾脆:「如此,便按大師之言,若佛祖有示,薛某再來叨擾。」
轉瞬之間,那一行人便大步出了走廊,順著另一道側門出去了。
她此時方倏然驚醒。
大力還栓在寺外呢,千萬莫被薛獠瞧見。
她連忙放下手中油燈,一撩衣擺匆匆往外跑出去,一直追到寺外,也未瞧見薛琅一行的身影。
那一排蒼翠的胡楊樹下,十幾匹馬盡數不見,只有大力一驢還駝著她的包袱皮,孤零零而立。
鄉野長河落日,暮色四合,山邊有串人影在晚霞下疾馳遠去。
日頭一轉眼掉下了山坳,那人影連同馬身,也一個都看不見了。
小和尚跟在崔嘉柔身後一同出來,看她神色似有些沮喪,只當她還在發愁玉墜一事,極其善良地提議道:「施主不若留在寺中暫住一晚,待師兄們清掃過廟院各處,最遲趕明兒白日,一定能將墜子尋出來。」
小和尚並不知他正在開門揖盜,崔嘉柔自是從諫如流,將大力牽進寺中,路上拐著彎兒問了些大雄寶殿之事,譬如夜間會不會留門,殿中可有人值夜,添香油的和尚每隔多久前來添油等等。
日落月出。
夜深了。
夜更深了。
三更時分,萬籟俱寂,莊嚴的廟中連風都墮入睡意。
東寺入口處,一排巡夜的僧人齊齊走過不久,一個高挑的黑衣人順著院牆一躍而過,飛檐走壁,最後在大雄寶殿附近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身影。
與此同時,香客暫住的後院,一間黑漆漆的寮房也靜悄悄開了一道縫。
從門縫裡先鑽出一個腦袋瓜往左右看看,見並無來者,方一閃而出,又仔細關掩上門,鬼鬼祟祟往廟院方向行去……
作者有話說:
崔嘉柔&薛琅:「怎麼是你?」
第19章
夜送走了沸騰的白日。
三更時的廟宇徹底冷卻下來。
只有蓮台寶座上的釋迦牟尼金身,還在面向凡間,面上微笑神秘又動容。
薛琅將四周打量一番,確信周遭已無人,拉下蒙在面上的黑布,從衣襟里掏出一隻早已準備好的石塊。
再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將石塊放置刀尖,於燈上略烤幾息,待稍稍溫涼,指尖一個用力,便將石塊捏成齏粉,撒進拔了燈芯的一碗香油里。
他一邊將石粉與香油攪勻,一邊仰首,眼中毫無倦意,沉著的眸光一一經過這座神殿中的大小神像。
此殿雖為大雄寶殿,卻並非只供奉著釋迦牟尼。
往兩邊排開去,還有好幾座尊神。
若說要讓佛祖有異像,這裡任何一尊佛,此時都任由他挑選。
那代住持想要佛祖有示,才同意推行僧醫,那今夜就能滿足於他了。
手中石粉已與香油攪勻,此時卻還不是動手的時候,要再等石中染劑溶於油中,才有大用。
他剛剛將油碗放回原處,打算尋個不起眼的角落歇一歇,一陣極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從外傳來,聽方向並非在院中巡夜,而是直奔大雄寶殿。
他眉峰微攢,就手掀開如雲堆砌的窗簾一角,閃身避了進去。
「吱呀」一聲,是側門被推開的動靜。
繼而卻又傳來一聲突兀的「撲通」聲,像是來者被什麼物件兒絆倒在地。
他將帘子掀開一道縫,凝注目力,不多時,終於瞧見一個黑影出現在光暈里。
黑影身量不高,身上罩著的一件玄衣卻極大,似個口袋一般罩住了身形,在這黑夜中竟顯得幾分詭異。
破廟鬧鬼不算稀奇事,民間話本子裡常見。
可敢在香火正旺的大雄寶殿裡撒野,此小鬼膽子如此之大,他倒是想見識見識。
那黑影再往前行,待到了光盛處,將蒙在面上的巾子取下,方顯出一張如白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