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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嘉柔束在袖中的手倏地握緊。

    可惡,想讓她當眾出醜!

    「怎地,潘賢弟可是不敢?」

    「我,我怎麼不敢……」她一邊嘴硬,一邊急切想著,等不及白三郎出來唱戲了,還是先裝暈躲過一劫。臉面什麼的都是小事,不被送回長安才是大事啊!

    她當機立斷扶住了額頭,身子一個趔趄,瞅准了親王身側一塊鋪得極厚的虎皮毯就要往下倒,地台外忽然傳來一聲奏報:「主人,三郎求見。」

    僕從的話音剛落,白三郎已噼里啪啦從遠處跑了過來,顧不上除靴便幾步竄進地台,飽含深情地喊了一聲「父親大人!」一頭撲進了白銀親王的懷中。

    少年雖才十六歲,卻壯實得像草原上天生天長的野牛,那般縱情一撲,徑直將他阿耶撲了個仰倒,父子二人雙雙壓垮薄紗,咕嚕嚕滾下了地台。

    變故只在一瞬間。

    在座眾人下意識齊齊起身,驚愕地看著眼前景象,只不知這是白銀親王父子在共享天倫,還是白三郎狗膽包天要弒父。

    扶,還是不扶呢?

    只有嘉柔心中暗暗叫苦。

    她的傻徒弟倒是按照她的交代,及時趕來救她了。可這個技巧也拿捏的太不到位了,有他的相助,她這日子是越過越有判頭了!

    已有僕從與豪奴前去攙扶親王,親王雖未老邁,可這般一摔一時半刻站不起身,坐在地上恍神。

    白三郎抱著他爹的粗腰,大戲正式開唱「『

    樑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

    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

    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

    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

    周圍人:「?」

    他磕磕巴巴背完詩的上半段,繼續動情道:「父親大人,夫子今日給兒教此詩,兒方知這並非是在說春燕,而是在說人,說的是世間最可敬之人,便是父親同母親大人啊!回想起幼時,兒口中生瘡,父親大人急得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待兒病好後,父親大人也足足瘦了兩大圈;兒又想起那年,兒被蜂子蟄腫了後臀,是父親大人親自吸出了蜂毒,自己的嘴卻腫了好幾日……」

    在他的深深切切中,白銀親王終於意識到自家三郎在做什麼,怔怔間抬首問:「潘夫子,這,這是你教他的?」

    嘉柔正好藉機從地台上下去,將後背留給那張夫子,半蹲在親王身畔,道:「確然是晚輩所教。」

    「只用了一上午?」

    「確切來說,只有一個時辰。可見三郎天資聰慧,只要因材施教,必然出人頭地。」

    親王又問:「這詩中說的什麼,也是你告訴他的?」

    「這個倒不是,晚輩只說這是一首講春燕如何照顧雛崽的詩。由燕子聯想到人,這卻是三郎自己由感而發……」

    她提袖在眼角拭了一拭,聲音里混了些哽咽,「可見親王平日疼惜三郎,點點滴滴他全然記在心間,才能自發悟出如此之多。晚輩自幼喪父,從不知有父親倚仗是這般滋味,晚輩好生羨慕……」

    她輕咳兩聲,一旁的三郎又是嗚哩哇啦一陣哭嚎,口中斷斷續續喚著:「父親,兒的好父親……」

    白三郎是親王的老來子,自小恃寵而驕,行事最是由著心性來,只有親王跟在他後頭收拾殘局的,何時有過抱得緊緊、哭著喊著叫耶之行。

    五十歲的老親王又激動又感動,百感交集皆化成一陣鼻酸,摟著白三郎便老淚滂沱:「三郎,耶耶的好兒子……」

    「父親,兒的好父親……」

    「三郎,耶耶的好兒子……」

    一片父慈子孝里,白銀親王終於吸著鼻子抬首,「薛都護,你關心三郎的好意本王心領了。可便是孔孟二聖前來,這換夫子一事,本王也無論如何不能應承你了。」

    嘉柔唇角一勾,略帶得意向薛琅挑一挑眉頭。

    薛琅仿若未見,長長吁了口氣,慨嘆道:「親王與三郎真真父子情深……不瞞親王,我也曾自幼失怙,不曾體會過父子溫情。見親王與三郎如此,好生羨慕。」

    親王處在一片暖意融融的溫情中,此時由己度人,心中陡然對他起了幾許憐惜,「今日本王辜負了將軍好心,實是憾然。你可有何種心愿?告訴本王,只要在本王權力範圍之內,定讓你如願。」

    薛琅聞言,似是為難地想了許久,方道:「將士們屯田蓋屋適合的用地,尚還不夠。若能跨過長安橋以西,同曾經崔將軍用地差不離,則更好了。」

    「本王應承你。」親王慷慨道。

    薛琅抱拳謝過,終於偏首,向嘉柔不動聲色挑了挑眉。

    第11章

    離晌午的豪宴還有些時候,等待的間隙,眾人下了地台,隨意觀賞華美園林。

    嘉柔如廁歸來,邊行邊想著如何辭去晌午的盛宴,免得被那張夫子認出來。經過一簇蓬勃的紅柳邊,遇上了正在賞景的薛琅,和他的近衛王懷安。

    聽聞腳步聲,薛琅側轉身來,瞧見是她,又移開目光,「三日之前潘賢弟還自詡獸醫,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親王府上的夫子。潘賢弟如此會鑽營,實在是令人佩服。」

    嘉柔嗤了一聲,「所謂有才者行遍天下,大都護最好扶好下巴,日後讓你佩服的本事,還多著呢。」

    「哦?」薛琅的目光終於落在她面上,「賢弟所提的本事,可是指方才謀劃和參與的那出浪子回頭?本將軍確然有些驚訝,潘賢弟實在是比我以為的更狡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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