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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待親王離開不久,白三郎的一首詩雖磕磕巴巴卻也完整背過了。

    嘉柔向窗外探出腦袋,鬼鬼祟祟打量一番,方關掩了門窗,取出一副篩盅,低聲道:「昨兒教了你用三粒骰子搖成一柱,今日我們增加到五粒。注意看為師的手法……」

    她高舉骰盅一真猛晃,待將骰盅放下,裡頭的骰子也停止了響動。盅蓋打開,裡頭五粒骨骰整齊相疊,穩穩地站成了一柱。。

    「哇……」白三郎深邃的雙眸閃閃發亮,「夫子好厲害!」

    「想學嗎?」

    「想!」

    「啪」地一聲,一卷嶄新的《詩經》被拍在桌案上,「《國風·周南·關雎》,先抄十遍。」

    作者有話說:

    崔嘉柔:本夫子這廂有禮了,薛將軍請回。

    薛琅:明日就有你好看。

    崔嘉柔:呵呵。

    第9章

    每日只需上半日課,午食後便可自由安排。

    初到的幾日,嘉柔是從不歇晌的。

    沒有辦法,親王家的幾個庖人實在手藝精湛,長安常見的興平酥、水晶飯、炙肉、魚鱠,此處應有盡有。

    尤其是古樓子,簡直是一絕。一張胡餅中間鋪一層羊肉餡兒,再鋪一層椒豉,又鋪一層肉餡兒,在爐中烤的焦香酥脆,配著酸牛乳佐食,她能頓頓都吃這個。

    她餐餐吃撐躺不下去,要去外頭草坡走一走好消食,也順便去溜驢。

    腳下嫩綠的青草往四處蔓延,草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野花,近千的羊群就在小河邊的不遠處,沉默又歡快地吃著草。

    放羊倌是個只有七歲的龜茲女童,名叫古蘭·阿吉,除了她之外,家中還有大她兩歲的兄長、耶娘與阿婆,一家五口皆是白銀親王家中的奴僕,領著放羊的活兒。

    古蘭穿的是用他阿兄的衣裳改小的袍子,垂了兩條亂糟糟的麻花辮在身後,小小人兒騎在一匹極高大的騾子上,神情很是機警。但凡有羊兒要往遠處跑,便騎著騾子追過去,也不真的打羊,只是在半空里甩著響鞭,用吐火羅語高聲大喊:「回去,回去!」

    待古蘭從下游回來,嘉柔上前同她搭話。古蘭緊抿著雙唇,並不接話,紅撲撲的小臉上俱是羞澀。卻又對親王家這位年輕的新夫子十分好奇,時不時要偷偷看她一眼。

    嘉柔便朝她笑一笑,牽著大力繼續往草坡上去。

    再往前頭二里,有一座極大的羊圈,至少能圈上千頭羊,卻也只是白銀親王散落在草原上的十幾個大羊圈的其中之一。

    古蘭的阿兄便在另一頭牧羊。

    羊圈的邊上有一氈帳,一位皺紋滿面的龜茲老嫗蹲坐在氈帳外割牧草,再等曬乾後收起來,到了冬日羊群能不餓肚子。遠遠瞧見她,老嫗便停了手上活兒,同見了這莊子裡的任何一位主人一般,先顫顫巍巍以額觸地,虔誠磕個頭,才繼續去做手上之事。

    嘉柔便含笑揮一揮手。

    此時正值午歇時,白銀親王許還在夢中,他的兩隻白毛犬已在水中嬉戲撲騰,河水嘩啦啦的流淌,熱鬧又靜謐。

    她眯著眼眸望著生機勃勃的草原,想像著數十年前,她的外家也曾生活在這片廣袤的草場。

    那時她的外祖父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也曾這般騎著騾子牧著羊,因對從長安而來的祖母一見傾心,憑著一股少年人的熱情和衝動一路追求到了中原,最終在長安紮根。

    或許那掃地僧說得不算完全錯,除卻想吃她驢、又看不起她的薛惡人,這龜茲並不像她以為的那般無趣。

    她正興致勃勃張望著,忽聽身後一聲驚呼。轉首去看,古蘭已跳下騾子蹲在了地上,懷中正抱著一隻小羔羊,半著急半生氣地用吐火羅語在教訓羊羔:「怎麼不看路?白長一對大花眼睛。」

    另一隻成年母羊便圍在小羊羔身畔,不停「咩咩」著。

    嘉柔便騎著大力奔過去,跳下驢背,同古蘭道:「讓我看看。」

    古蘭依然防備地將小羔羊抱在懷中,只鬆開一條羊腿來。

    嘉柔先撫一撫小羊讓它莫怕,再去看那條傷腿,但見羊蹄上鮮血淋淋,看傷口倒不像是被蛇鼠咬傷,更像是被河畔的石頭割傷。

    是小傷。

    她掏出巾帕包覆在羊蹄上吸去湧出的血,待血勢減慢,方轉首朝草地上快速梭巡,目光很快落在幾簇挑高的草葉上。

    「那一株草,五片葉子的那個。」她用吐火羅語同古蘭道,「替我摘下來。」

    古蘭忙前去摘了草給她,看著她將草咀嚼出汁,用草漿去搽羊蹄的傷口。

    那草有幾分神奇,碰在傷口上,很快就止了血。嘉柔乾脆將巾帕包在羊蹄上,方道:「它還是可以活蹦亂跳的,但今日卻最好莫下水,最好牽回羊圈裡歇一日。」

    古蘭的眼睛亮晶晶:「夫子會醫羊?」

    「會一點點。」嘉柔略為謙虛。

    「我阿耶也會,什麼羊的病都難不住他呢。」古蘭似想起了什麼,雙眸又一瞬間暗下來,隔了幾息方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是誰?如何不一樣?」她立時從腰間抽出紙扇,「啪」地展開扇動,「可是我更俊美無雙?」

    古蘭回答的一板一眼:「是那些夫子,他們只教阿郎,從不正眼看婢子。」

    嘉柔一哂,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嘛。只她這個夫子確然和別人不一樣,她這個夫子,是個不學無術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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