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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噗」地一聲,趙勇正飲的酪漿一口噴出,狂咳不止。

    長安三口之家過得殷實,一年也才花用一個金餅;他那客棧一月也賺不下半個金餅。嘉柔這滑頭用了幾句話,竟忽悠得親王這般付出。

    嘉柔心中暗喜,就要裝出一副盛情難卻的模樣答應下來,不妨她身畔的趙勇卻忍下咳嗽高聲道:「不可,萬萬不可……」

    趙勇急切道:「中原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師。這般終身大事,還是問一問三郎為好,若他不願,多好的夫子也不成啊。」

    王妃覺得十分有道理,同親王道:「先前的五位夫子,便是同三郎看不對眼,最後全都跑光光。」

    親王便示意僕從去將白三郎請過來。

    未幾,一個龜茲郎君掀簾而入,同白銀親王是一樣的圓臉,高眉深目,看上去似已十八-九。只神情間略有些稚氣,同他十六歲的真實年齡才相合。

    王妃向他招招手:「過來,看看你父親為你請的新夫子。」

    「怎地又請了人?」白三郎猛地一驚,已垮了臉。待順著他阿娘的目光落到了嘉柔面上,將她上下打量幾眼,忽然「哈」地一聲,鄙夷道:「莫是長安沒了人,父親大人竟選了個嘴上沒毛的小娃。兒是不願,你等哪個看上,哪個去跟他學去!」

    他雖也是十六歲,可唇下與鬢角邊已生了幾許絨須,是個嘴上有毛的。

    這話雖不怎麼動聽,卻讓趙勇放了心。他抓緊機會站起來,抬手抱拳:「潘安與三郎無眼緣,實是遺憾至極。不再叨擾親王,我等這便告辭。」

    臨近午時的日頭已有幾分毒辣,此行又撞了南牆的叔侄二人在管家的陪同下出了尖頂廳堂,穿過仿照長安別業所建造的園中水榭,最後從一道架著寬大影壁的垂花門一路到達外頭。

    白三郎也先一步而出,此時正在門廊上同兩隻白毛犬玩耍。

    趙勇回頭同管家道別。

    嘉柔忖了忖,上前湊近白三郎,同其低語兩句。

    原本懶洋洋的白三郎面上一愣,陡現狂喜,急切高喊道:「父親大人,這夫子,兒中意,兒中意啊!」

    廣闊的草坡鋪天蓋地向遠延伸,親王家中成群結隊的羊群似灑落在草原上的珍珠,肆意地滾動著。

    親王莊子不遠處,趙勇牽著騾子,同前來送他的嘉柔深深嘆一口氣,道:「世伯全然未想到,你竟有給人當夫子的一天,看來是世伯小看了你。」

    嘉柔很是得意,「兒本也不想,可是親王給得太多了。」

    昨日她抓緊機會同白烏拉打聽過白三郎之事,白烏拉洋洋灑灑說了兩個時辰,在她聽來便是兩個字:紈絝。

    若提及世間的紈絝,她可太知道了。

    除了話本子裡,她就沒聽過哪個紈絝的爹娘真的心懷望子成龍之心的——那太遙遠太不現實了。只要不肖子每日外出能少闖禍,少被人追著打,鬧騰時莫被御史瞧見一摺子告到聖上面前,就要阿彌陀佛啦。

    針對這白三郎的方子,她可是琢磨了一宿。若沒有九成的把握,今兒也不會來這一趟。

    趙勇續道:「我想了想,城中人多眼雜,保不齊就有人認出你,無論於你名聲還是安全都有妨礙。鄉間人少,親王府護衛又多,確然比在客棧周全。只記住,你既然要當潘安,便好好當,莫被人猜出真身份來。」

    嘉柔點點頭,方道:「此回前來,未能等到趙卿兒姐姐。世伯回去告訴她,下回兒休沐,便進城去看她。」

    他被她「休沐」這個正兒八經的用詞惹得一笑,又往莊子門前看了看。在那裡,牛高馬大的白三郎睜著一雙深邃的眼眸,正切切等待著嘉柔。

    他壓低聲音道:「你實話實說,你方才是如何讓白三郎哭著喊著改了主意?」

    嘉柔咬一咬唇,照實說:「兒問他,想不想學骰子如何搖出一柱擎天……」

    「你!怎麼能教這個?這不是把人教壞?親王發現必饒不了你!」

    「怎麼能叫將他教壞?」嘉柔大呼冤枉,「日後他到了長安,保不齊就要被人拉進賭坊,他提前學上幾手,也不至於被人耍得一愣一愣。」

    「你……」趙勇一時噎住,原本想要叮囑她到底是女子,平日須得注意保護好自己。待話出口,卻成了「莫欺負三郎,莫放火燒親王的莊子。如今沒有你阿耶在,若真闖了大禍,只靠世伯一人,兜不住你。」話畢就此翻身上騾,甩鞭而去。

    崔嘉柔望著他愈行愈遠的背影,「哈哈」大笑兩聲。

    終於又要過上吃喝不愁、兜里有錢的生活啦!

    白銀親王果然說到做到,將莊子裡一處朝東的偏院撥給她 ,再配男女僕從共計四人,雖說遠遠比不上她在長安時伺候的人多,可人少有人少的好處,人少嘴不雜,她就能悠閒地當她的潘夫子。

    她前腳才給僕從定好無論男女非請皆不得入她房中的規矩,後腳親王府的繡娘便來量了她的身形,要趕製最後一波春裝。

    大力的廄槽搭在廂房門前的院落里,同嘉柔只隔了一道窗。僕從夜裡清理不及時,會有帶著青草氣的驢糞味順著窗縫飄入,恍令她以為尚在長安祖父家的馬場裡,睡得很香甜。

    至於給白三郎教功課,親王莊子裡自有現成的外書房,供師徒二人使用。

    外書房有大大的窗戶,每個辰時白銀親王甩著魚竿經過,親耳聽到他家三郎破天荒在認真背詩,而不似從前日日同夫子斗得雞飛狗跳,不禁暗暗稱奇,堅決地將這功勞歸在自己身上——都是他慧眼識英,否則三郎斷沒有現下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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