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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商隊眾人正在議論的,是白銀親王要給他家三郎尋西席之事。
親王托白烏拉遠下長安時,重金攜一位通曉詩書的賢前來龜茲,好教他家幼子博古通今,免得日後去了中原遊歷,被人笑話。
這不是個好差使。
大盛朝雖萬國來賀,有容乃大,胡人在長安也綿延幾代,入宮為妃、入朝為官者不算少,可世人提起胡人九姓,仍會面露不屑。
若白三郎身在長安,誠心尋一位有名望的西席,並非難事。
可想要那位世所尊崇的老聖賢騎在馬背上翻雪山、下河谷、度沙漠,成功避開河西馬賊,終於能坑次坑次到達龜茲,即便那聖賢能放得下-身段,身子骨也不一定能招架的住啊。
更何況,據說此前三年間,已有五位中原來的西席被白三郎趕走。
眾人正在哀嘆連連,崔嘉柔卻豎起耳朵,「那西席是一定要男子?女子呢?」
「中原還有女子當先生?這倒是有些稀奇,」白烏拉被問得一懵,隨後又道,「自是要男子,日後同小郎君同進同出,也更便宜。」
客棧門口,趙勇好說歹說,終於把上門討債之人打發走,待到了大堂時,正正好聽見白烏拉在介紹白銀親王此人:「就是那位親王,在草原上養了最多的羊群的那位啊……」
「府上沒有黑狗?」
「一隻都沒有,親王喜白,養著兩隻大大的白毛犬,洗淨毛後漂亮極了。」
崔嘉柔一雙杏眸亮晶晶:「我要去,這活兒,歸我啦!」
趙勇不甚強健的心一抽,「不成,咱可不興去給人放羊的!」
-
龜茲城晨光乍起,「長安客棧」後院門打開,一騾一驢分別馱著趙勇和潘安出了街面,順著青石磚路一直穿出西城門,隱沒進了龜茲鄉間無邊無際的碧翠草原中。
不久之後,客棧的各個博士也將內外灑掃乾淨,開始準備迎客。
辰時剛過,便來了兩位男客。
其中一人高高大大,面色赤紅,額頭和下巴各長個一個水泡,看起來分外逗趣。
另一人比前頭那人還要高挑,玄衣皂靴,十分俊朗。只他面上無甚表情,不怒自威,令人半分不敢造次。
王懷安守在客棧門外,薛琅踱進去,將客棧環視一周,問道:「趙公可在?」
迎客的博士只在月余之前大都護帶領黑甲精騎進城時,遠遠瞻望過他的懾人風姿,可還從未近距離一窺其容,並不識得。
見他氣勢不凡,話又不像住店的問法,博士只當來了討債的硬茬,隨口搪塞兩句,一溜煙地跑進了後院,將主母曹氏帶了過來。
「叨擾夫人,請問趙公可在?」薛琅話問得客氣。
「並未在家。」曹氏連日來被上門討債的債主纏得頭疼,不敢隨意接話,只應付著,待趙勇回來由他自去應對。
「昨日前來投奔趙公的潘安、潘大郎,也可請來敘話。」
「不在,出去尋活兒了。」
薛琅沉吟幾息,又耐著性子相問:「去何處尋的活兒?走了有多久?」
曹氏見這位中原男子一句接著一句,頗有幾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持,便換上了吐火羅語:「△○☆□%*&○☆□%……」
薛琅:「……」
他到龜茲不過短短一月,雖說已提前著手學習龜茲常用語。只此處胡人聚集,各種胡語繁複多樣,要短時間內掌握一門語言,實在不是簡單事。
只事關崔五娘之事卻只能暗中打聽,他不便隨行帶著譯者,果然被胡語難住了。
「△○☆□%*&○☆□%……」曹氏見他不接話,料准了他不會,更是咕嚕咕嚕個不停,竟是一時都不歇。
薛琅不再強求,抬手一揖:「謝過夫人。」轉身出了客棧。
辰時的朝陽亮閃閃投在街面上,早起的龜茲城民閒著無聊,已是你彈琴來我跳舞,於歡快曲聲里開啟這太平春日。
他望著往來眾人,想起了銅缽上的那個小小的「柔」字。
崔將軍的嫡女究竟流落在何處,是否真的被人所劫,現下只能從那潘安身上找缺口。
王懷安並不知薛琅前來尋潘安的真正意圖,低聲獻計:「大都護,不若卑職帶著人在此處蹲守,將那小崽子綁了。」
薛琅輕搖頭。
那潘安若是尋常市井無賴,昨日想要從他口中得知什麼,便不能容他逍遙到今日。
可他乃忠勇之後,又諸般狡猾,硬不得軟不得,很有些棘手。若逼他太過,他一張嘴隨口亂說,自己會更被動。
只能先穩住他,再從長計議。
薛琅暫且拋開此事不提,一邊往前走一邊道:「為白銀親王尋的西席,何時到齊?」
「今早新到的兩位已安排進都護府歇息,最後一位明兒這個時候,也應該到了。」王懷安回應,「大都護放心,此回找來了三人,白親王哪怕再挑剔,也保准能選中一人。此事,一定萬無一失。」
薛琅點一點頭,「待人到齊,讓他們歇一歇,後日便出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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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筆直的鄉間路一直往前延伸,在路的盡頭,橫跨著龜茲最甜的西川河。
那位傳說中的白銀親王,據說因為中意釣魚,便將府邸建在西川河附近。
四月的清晨還有些冷,崔嘉柔胯-下的大力打了個響亮的響鼻,身畔騾子上的趙勇也跟著長長嘆了口氣,打破了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