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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32:36 作者: 燕尾桃花
一旁有人送來胡床,薛琅一撩衣擺,閒閒坐下去,同王懷安道:「既如此,你便帶他前去牲口棚,由著他選。」
王懷安恨恨瞪一眼嘉柔,頂著方臉上兩個腫泡,惡聲惡氣道:「跟我來吧,膽敢再搞小動作,都護府數千精兵不是吃素的!」
趙勇嘆口氣上前,同她低聲道:「乖乖聽話,切莫搗亂,我在此等你。」
嘉柔給他一個「您就瞧好吧」的眼神,昂首挺胸跟上了王懷安,不過幾步便拐進了一條巷道,鼻端也漸漸多了草料之氣。
再走上幾步,便見巷道邊多了一道木柵欄,門口守著兩個兵士。
王懷安示意兵士開了門,側睨著她:「進去吧。」
她「哼」了一聲,想起即將要讓他們好看,又忍不住得意地挑一挑眉頭,一撩衣擺,大搖大擺往裡而去。
這是一個極大的院落,挨著牆建造了許多圍欄,每個圍欄里關著多則七八頭、小則兩三頭的牛、羊、豕等家畜,從數量和體格看,應該是要用來配種的。
遠看看不出哪只有病,她正要上前幾步,忽聽得一陣「嗚嗚」的獸類低吟之聲,含著濃濃的警告。
她腳步一住,緩緩轉首,但見眼前一隻通體烏黑的小獸,伏低身子怒視著她,口中「嗚嗚」,隨時要似離弦之箭撲向前來。
她渾身打了個冷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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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營房門前,趙勇陪坐在薛琅身畔。
雖說眼前這位年輕將軍面色已和緩,仿佛並不計較方才之事,可他卻不敢鬆懈,一邊留心著嘉柔離去之處,一邊又同薛琅打著包票:「大都護請放心,若潘安不成,我立刻帶他走,絕不讓大都護為難。」
薛琅恢復了幾分和氣:「並不曾為難,若他不成,都護府定不會收留於他。」
他話音剛落,忽然從遠處傳出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喊:「救命啊,救命——」繼而崔嘉柔已是驚慌失措從遠處狂奔而來。
趙勇不知又發生了何變故,額上汗珠一滾,蹭地站起身。
幾息之後,從那巷道追出來一隻毛茸茸、黑乎乎的小犬,不足小臂長短,最多兩三個月,「汪汪」的叫聲還奶聲奶氣,不停腳地追著嘉柔。
趙勇:「……」
現在找個地縫鑽下去,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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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護府里接連不息的爆笑聲里,趙勇嘆口氣,上前將那小黑犬抱在懷中。小黑犬便歡喜地狂擺著尾巴,撲上去熱情舔著趙勇的臉。
薛琅淡笑一下,不欲再耽擱時間。
他從胡床起身,負手而立,「安大郎性情衝動,詭計多端,學淺才疏。無論人品或手藝,都非都護府人選。」
「你!」嘉柔氣喘吁吁,杏目圓瞪,幾欲噴火。
薛琅卻只向趙勇頷首,「趙公慢走。」
趙勇見今日之願順利達成,喜滋滋同她道:「走吧,今兒是不成了。」
嘉柔咬著牙轉身走了幾步,終究不甘心,回身一瞬不瞬看著薛琅。
薛琅依然站在檐下,面色平常不辨喜怒,未將她這一顆小砂礫放在眼中。
傳說他有傾國傾城之貌,能令男子也折其風姿,爭著搶著要睡倒在他臥榻之側。
現下看來,堂堂西南王自以為是、面目可憎、違法吃驢,傳言完全不可信。
她咬牙切齒盯著他幾許,忽地展顏一笑,朗聲道:「薛都護姿色驚人,世所罕見,令潘安心動不已。在下今夜定備好被褥枕頭,恭候都護大駕。」
「嘶……」闔府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薛琅眼中銳光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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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晌午的龜茲一改早間的清冷,已是熱烘烘如初夏。
不知何處佛寺的鐘聲響起,僧人們開始齊齊念著梵語經文,聽得人昏昏欲睡。
嘉柔扇子也不搖了,一個人耷拉著腦袋走在前頭。她就知道丟了她的銅飯碗,要影響她吃飯的大事。
趙勇對這南牆撞的有些滿意,上前正要裝模作樣安慰她,忽見她左眼眼尾竟有一顆芝麻粒兒大的小紅痣,是他此前未曾留意到的。
回想起來薛琅曾裝作想不起的樣子問的那句「五娘靠近那處有一個什麼……」他不由為之咋舌。
這薛都護竟是太狡猾了,竟是套他的話。好在他觀察不細,否則定然要說漏嘴去。
他撫了撫心口,上前輕聲道,「崔將軍知道你已盡力,不會怪責你的。」
遠處湛藍的天際間,崑崙山層林盡染。而比崑崙山還要高一個山頭的,是一處千百年而成的雪山,山巒曲線妖嬈,似女子婀娜體態。
「那便是仙女峰……」趙勇輕聲道。
嘉柔抬首。
她若未記錯,她的父親,被長篇大論記載於史書中的崔將軍,便沉睡在那雪峰間不知哪處冰層下。
他們說那是五年前他率兵驅逐突厥來犯,一直將突厥人逼退至雪山背後的天竺國,卻於半山腰上遭遇了雪崩。
最幸沙場為國死,贏得生前身後名。想來,這正是他得志的死法。
她收回眸光,趙勇還在敘說著:「當年突厥人順著崑崙山退到天竺,轉頭便把持了天竺朝政。朝廷數次要迎回崔將軍的屍骸,可天竺在此事上設障重重,只到了去歲年末,才終於鬆口,當初被冰雪掩埋的眾將士,算是有望回歸故土了。」
嘉柔這才道:「聽說從天竺到大唐,龜茲是必經之地。再過三四個月,等前去迎接骸骨的大軍歸來,兒就跟著回長安。那時兒也算有功勞,阿娘必不忍責怪兒逃家之罪。」到那時,她那親事差不多也該作罷了,正好回去接著當她的女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