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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這倒不是為了小兒的一聲嘆而是因為太廟的門突然開了。

    玉慕卿閉嘴,抬著眼皮望著那和尚,又禁受不住朝他光潔發亮的禿頭望了一遭。

    我雖隱身,但看著那高僧目光炯炯,朝玉慕卿掃了一眼,看了看玉華,然後視線落到了我的臉上,停頓了一遭,不疾不徐地說了句:「阿彌陀佛,施主,您又來了。」

    我一驚。

    當下顯了形,朝他拱了拱手。

    如今我已不是皇小妹的模樣,也不是太上皇的模樣,他竟還能一眼認出我來,我從沒見過凡間皇宮內院還有這等高僧,不僅敬畏了一分。

    玉慕卿顯然不能體諒我這等敬畏之情,只是拖著他父君進了太廟,沿路把掃地念經的幾個小和尚禿頭看了一遭後,才心滿意足地停到了蒲團前。

    「父君,這裡供的都是真龍天子?」

    「 嗯。」

    對於這個粉雕玉砌小娃的到來,小和尚們都偷偷朝他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但見玉慕卿一派天真地握住了我的手,問道:「龍指的可是東海龍王那樣的龍?」

    呃……委實不太好解釋,我只得默默地望了他一眼說:「差不離。」  「唉。腦門上長兩疙瘩角的有什麼好。老龍王又怕事,見了我都不敢摸,有什麼好的。」玉慕卿語出驚人。我唯恐他泄了身份,忙捂了他的嘴,塞人玉華的懷中。

    我與高僧說明了來意,親自燃上,拜了拜,把三炫香畢恭畢敬地奉上。  收手後,見著案上放著簽筒,想著以往的種種,心裡無限感慨地摸了摸。突然這一摸,啪嗒一聲,竟從里掉出根簽。

    我望著竹籤發愣。

    高僧彎腰拾起,也沒看,只笑了笑說:「施主還與上次求的是同一個嗎?這隻怕是最後的簽了,要看嗎?

    我望著玉華站在太廟門口,暖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柔和,安寧。玉慕卿拉著父君的手,喚了我一聲娘親。

    我一笑而過,搖了搖頭,牽著玉慕卿的手,攜伴而走。

    太廟裡。

    掃地的小和尚望著那三個背影,遠遠聽見風中隱約帶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父君剛才在太廟裡你在想什麼?」

    「我想問問,我何時才能娶到你的娘親。」男人的聲音很惆悵,淡淡的帶著笑意。

    小和尚在枯葉里抖了一抖,埋頭繼續掃,心想真是大膽的一家子人啊。  他驚嘆完後,掃完了廟外決定掃廟內,卻見到高僧送完人後,朝著門入定,然後一臉莫測地扶著門板說:「施主您又來了?」

    小和尚忍不住偷偷地笑,拉著高僧的手袖,攙扶讓他去蒲團打坐:「師父,您眼神不大好了。剛窩在地上的是一團兔子。您先歇一會兒,不要逢人便說這句話,以後夜裡少看些經,待眼睛瞎了便有你後悔的了。」

    高僧似乎也感同身受,低頭摸鬍子,嘆了嘆:「唉,老了。不想得罪人只得說這句。對了剛才來的這三人,我看得甚模糊,小的那個應該是皇子。女的看起來是貴妃,男的不像是太監模樣挺貴氣的,難道是將軍?」他說完砸吧了一下嘴。

    高僧身後有一個案,案上臥著一支簽,想著那是女施主沒來得及看的。  小和尚終是忍不住,抱著掃把,好奇瞅之。所抽的簽為:上吉。

    解曰:

    夫婦也,一生結為伉儷。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決心結為連理之枝,一飛子天空之比翼鳥,終生得幸福矣。

    玉慕卿的番外

    對兒時的記憶,他記得不是很清楚。

    依稀曉得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父君燦爛地笑著,眼睛彎彎眯起。

    他鼻癢打噴嚏,前爪交疊,閉上眼,繼續趴在父君肚子上躺著。他察覺出父君體內有兩團氣。一團綿長平和,一團柔軟,是的,可不是柔軟嗎。

    他一激靈,前爪趴下,踩了兩三踩。

    頓時一雙溫暖的手撐住他的前肢抱住,他有些驚慌,圓滾滾的肚子和腹部絨毛讓父君看了個通透,覺得有些羞恥,他很憂鬱。

    他對上父君的眼,聽到一句:「別鬧,那是你娘親的氣澤。」

    「你要同我一起守護你娘親。」父君如是說。

    父君想娘親的時候,會望他一眼,然後露出一副沉痛的神色。

    他的名字叫玉慕卿。

    是父君思慕娘親的意思。

    他幼年期是在梨花林度過的。

    那段時間父君經常笑,後來便不再笑了。

    父君要把娘的魂聚在自己體內,養得滋滋潤潤的,再塞人她的軀殼內。所以父君一有空就躺下不動,手搭在腹部上,靜靜地望著寒玉床上的娘親,一望便是一日,眼神態度千百年不變。

    他可憐的父君始終都沒能守住那一團娘親的氣澤。

    魂懷術需要一顆完整的魂兒,父君肚子裡的那團氣總是聚不齊,娘親的三魂七魄支離破碎,父君努力地拼著娘親的魂,拼著娘親的記憶,可再怎麼湊也只有二魂四魄,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將救回娘親,把娘親喚醒。

    他懵懵地瞧著父君,漸漸露出一絲悲哀的神色來。

    他雖然年幼,但有些事還是明白的。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就算少一個都難活,娘親雖少了一魂三魄,仍頑強地聚成團盤踞在父君體內,那股氣澤帶著點兒微薄的生命跡象。他覺得娘親真不是普通人。

    最近三叔父喜歡偷窺。

    叔父偷窺的不是他的父君,而是躺在寒玉床上的娘親。

    作為一個小男子漢,他自認擔負著保護娘親的責任,他敏銳地跳下榻,悄無聲息地溜到叔父身邊蹭了蹭,蹭到第三下的時候突然夾著尾巴逃跑了,叔父的身子裡有一小團氣澤很像娘。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父君。

    父君沉默良久,說了句:「想來是涅槃的時候沾上的,我說你娘怎麼讓我好好待你三叔父,原來是自個兒的魂落他身上了。」

    三叔父其實也不是親三叔父。三位殿下要有兄弟間的友愛,所以才有這一喚法。

    可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麼友愛,就要商榷了。

    不久之後,他清楚地看到,三叔父潛人梨花林,趴在寒玉床邊上,把父君放入娘親軀殼內的二魂四魄給吸走了。

    他很悲憤。

    父君卻睜開眼,坐起來,摟過娘親說,你就等著吧。

    要不了多久,你的娘親就能醒了。

    這個多久是多久,玉慕卿不記得了。只曉得後來他便被兆曌抱去了仙界。然後上界傳來消息說父君出了梨花林,然後又傳出父君傻了的消息。

    那一瞬間,玉慕卿對這個父君有種無法言喻的絕望。

    玉慕卿是一隻生來便帶著仙根的狐狸。

    他出生的那一日,有著無比值得炫耀的榮耀,天上出現了一隻鳳凰,將他的毛髮染得格外血紅與金黃。

    正所謂,鳳凰出則天下安寧。

    所以他給自己定義為,是一隻能給大家帶來安寧的具仙根的狐狸。

    與他一同生來便具仙根的天蝕狐,總是愛抬起前爪撓它說:「你就是那隻爹爹不是狐狸,娘親不是狐狸,生出來卻是狐狸的狐狸?」

    這句話有些繞口 。

    但字字實情,他悲憤之餘來不得任何反抗。

    他的父君是南納人,是個鼎鼎有名的主公。

    他的娘親是大美人。嗯,有沒有南納血統倒搞不清楚,卻不是只母狐狸,因為無論修為再怎麼高,但凡是狐仙狐妖狐狸精之輩,死後都要化出原形,可他的大美人娘親卻漂漂亮亮地躺在寒玉床上。

    而,他卻是只狐狸。

    所以他有些苦惱,而且苦惱中帶著絲悲摧。

    他想他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私生子。

    他被天蝕狐欺負得狠了,也常常反擊。兩小毛球抱成團,拿尖牙咬對方的耳朵。屢屢受傷卻不敢回仙府,一瘸一拐地走在雲團里或趴在池邊舔傷。  「這個品種能生來便具仙根的委實不多,天上地下就這一隻。」

    天庭的仙友們總是愛圍觀他。然後探手摸摸他,他起初有些驚惶,後來亦能淡定,一動不動地趴在青石板上。

    再後來… …

    他哼幾聲,把頭擱在前爪上,眯起眼睛,受用之餘覺得十一分舒服。

    玉慕卿喜歡別人誇他的相貌、毛色。

    可大多數的仙友們都圍繞著他的修為開始討論。

    「生來具仙根不稀奇,這個品種也不是珍稀品,只是生來便能引來鳳凰三聲鳴的狐狸,只有他了。」

    最後眾仙友們得出的結論是,玉慕卿是只漂亮與運氣齊聚,並有悟性的狐狸。

    可這個悟性,悟了千年才化出人形,而且還出了岔子。

    「小毛球長四肢,小娃兒長獸耳。」早已變化成漂亮小少年的天蝕狐和一群仙童聚一起笑話他的耳朵。

    玉慕卿低頭不語,悲憤得幾欲岔氣。

    他覺得他的奄年過得很悲摧。

    正在難過的當頭,兆曌把欺負他的這群潑皮童子趕走了。

    與兆曌同行的仙友們之中,不知是誰摸了摸玉慕卿的頭,突然咦了聲,說了句:「這孩子的一雙眼生得和九玄靈君有著七八分的相像。」

    又補了一句:「忒有靈氣。」

    玉慕卿立刻抬起眼,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他是知道這九玄靈君的,是個上神。據說很厲害,可惜死得早。

    果然,眾人此刻聚成一團,湊著兆曌仙說,這麼一看,還真像。

    兆曌上仙雙眼也朝他看來,一臉沉思。

    一個仙娥道:「九玄靈神君雖灰飛煙滅,但灰飛煙滅之後玉帝還為她正名,恢復了往日的虛號,或許這也預示著,她還能轉世也說不定。」說完眼睛骨碌地朝玉慕卿看去。

    初化人形的玉慕卿受了打擊,靈力耗過了頭,此刻正臥在仙娥腳邊,渾身的紅毛在風中微微起伏顫動,他趴在地上舔爪子,完全是狐狸模樣。

    仙娥似乎想起了九玄靈君,又被惹得傷感了一遭,磋嘆了聲。

    玉慕卿莫名地望了他們一眼,繼續舔爪子。

    眾仙友在這股憂傷的氛圍里又回憶了一遭從前,無非都是九玄靈神君當初多麼豪慡,待他們多麼的好,多麼的不擺架子。

    最後又觸景傷情地望著那可憐兮兮回望他們的狐狸。

    從那之後,竟有很多仙友送了不少靈丹妙丸給他。當然在他的要求下加了些糖。吃得他狐狸眼眼眯眯,尖牙齜齜,愜意得很。

    玉慕卿,記得那一日肚子脹得圓滾滾的他回仙府後,兆曌君的脾氣已緩了緩,也細細將他看了一遭,慢慢回憶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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