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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如今南納一族血脈已日漸單薄,滿心焦急的兆曌上仙似乎也沒打算放過這幾位殿下。
碧塵找上我,許是因為那層莫須有的孽緣。
許是只想拿我噹噹幌子,應付應付兆曌上仙。
顯然這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自他知曉這些日子舊疾復發的玉華三天兩頭牽著玉慕卿傻癲癲地跑來找我後,看我的眼神便暖昧了些許。
另一廂也打探到,銀魅君。― 作為我未來的夫君,堂堂正正下了聘禮的三殿下看到玉華傻成這樣,也不忍計較,便只顧著緊鑼密鼓籌備婚事。放眼望去,三位殿下就屬他最閒最沒得著落,按照碧塵的話來說,每每想起自己勢必要從餘下的弟子之中選上一個潦糙完婚,潦糙生子,他這顆心便苦愁苦愁的。
因此,碧塵很是惆悵。
他一調悵,便保不齊每每編排我的不是。
好在我這一世,雖外表不怎麼樣,可仍有一顆頗具內涵的心,所以決計不與他一般計較。
與碧塵閒聊之際,談到了玉華。說起他的病症,不由得嘆了一嘆。
我懸著一顆心,旁敲側擊地問道,把主公害成這樣的不過是卿言,倘若她當真回來了,玉華會怎樣,兆曌上仙會怎樣,整個南納又會怎樣?
「父親曾說主公生下來便有著難得一見的仙根。這千萬年,說穿了對主公而言不過是一場情劫。主公的修為不錯,一直都不錯。若不是遇上了那名叫卿言的女子,只怕他早已修得圓滿了。現今還沒升只怕是有一點點沒想明白。如若卿言回來了,只怕主公那一點點想明白的地方都會被壓回心底,拋到九霄雲外去。主公千年曆經的情劫只怕又要再經歷一次。別說卿言已死,就算她此遭投胎又回來了,丟開主公的事兒不說,我倒想問問她,當初她欠南納的那一筆又該怎麼算。」
我怔了怔,捧著熱茶也跟著沉思了起來。
碧塵放鬆身子,倚在欄杆上,漫不經心地望了我一眼:「只怕到時候那個卿家姑娘被滾幾遭油鍋之後,事兒都不得完。你問這事兒作甚?」
我被茶水嗆了個通透。
咳了幾聲,便扯了幾個謊,起身告辭。
眼下三殿我是不想回的,銀魅君頭一遭娶親,這幾日正在醞釀期間,擺弄大殿擺弄得正在興頭上,我看不得那紅艷艷甚為喜慶的紅綢花糰子。
所以能不正面見,就不正而見。
我慢慢踱步,不經意間就逛到了禮宸殿,繞了幾圈發現後頭林子裡的梨花隱隱有開苞的跡象,甚覺好奇,便鑽進了林內。
結果發現不是開苞,而是臨近古池的梨花的樹梢上掛著一件華服衫,上頭點綴著清秀的花。
脫成這樣掛在這兒……不是被搶劫了,那就是主人跑去洗澡了。
樹杈上的料子摸上去很好,只是瞧上去短袖短袍,尺寸委實不大。我歪著脖子朝古池那邊望去。
但見一個小人兒趴在池子裡,露出大半個粉嫩圓潤的手臂,烏亮的頭髮里生出的狐狸耳朵被水打濕了,迎在風中,微微抖了幾抖。
不得不說,可愛得緊。
戲本子裡都有說過,但凡在池裡遇到泡澡的美人,都得繞道走,不然那將會是一場異常艱險的遭遇。
比如織女與牛郎。
可當下,這個小傢伙才丁點兒大,況且他就這麼全身浸在水裡,趴在池邊睡著了,讓我有些擔心。所以我抱著一種關愛晚輩的心情,朝他走去。
我蹲在岸邊望著他。
玉慕卿側趴著,挺翹的鼻子,精緻漂亮的五官隱約有些玉華的影子。只是這一雙越長越媚的桃花眼就不曉得隨了誰。
說實在的,上界眾人對著孩子的身世算得上是諱莫如深。
在禮宸殿相遇之前,我從不知道還有一個叫玉慕卿的少殿下,而且還與我未曾出世的孩兒一個名。
突然從古池裡冒出了兩三個氣泡,熱氣上躥。他的耳朵根已經被風乾了,絨毛抖動。
我甚覺好奇,探出手摸了摸。
……圓滿了。
軟軟,暖烘烘的,觸感甚好。
這少殿下果然與他們說的那般靈氣不夠,一會兒人形,一會兒獸形,一會兒半狐半人形。但無論變化出何等模樣,都是這般乖巧可愛。
他的獸耳耷拉著,唇角有微微上揚的角度,白皙的臉上有了紅暈。
我摸得正在興頭,突然聽到嘩啦一陣水聲,什麼東西抱著了我的腳。
玉慕卿睜開眼,笑了。
我覺著不對勁,頓時對寫戲本子的人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尊敬之意。然後一趔趄,整個兒的就被裝睡的小傢伙拖下了水裡。
倘若一早知道是此等結果,我斷不會去招惹他。
「當初我的父君就是在水裡撈拾到了娘子,如今我也撈拾到了一個。」玉慕卿笑眼彎彎。
孩子,這話說得不厚道。
「你若不把我拽下池,你以為你能撈拾得到。」
「誠然,你能出現在這兒被我拽,這就是緣分。父君,您說是不是。」
父君?!
我從風眼裡看到池邊飄來白袍一角,玉華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從林內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望望泡在池內渾身濕透的我一眼,再看向玉慕卿,視線再到了我的身上,臉上有些紅:「好巧,你也來泡澡。」
「父君,你說讓慕卿在池內露出小半截身子,趴了趴,真真就把小娘子給引來了。」
我呆了呆。
玉華低頭咳嗽了聲。
我頓時覺得陷入了小小陰謀。
這會兒想走也走不了,池內的身子被玉慕卿八爪魚似的扒了個結結實實,就算僥倖掙脫,爬上岸這濕漉漉的也不太體面。
豈不料玉慕卿扒著我的時候,還不甚熱情地朝玉華招呼道:「爹爹也一起來洗。」
玉華臉紅了紅,稍微矜持了一下,還當真低頭開始解帶。
我別開腦袋,懷揣著一小累贅,甚為艱辛地在池邊爬了爬,以前並不知道這古池竟是個溫泉,上次來這兒的時候並未見它有多溫。今日這一下水為何覺著它愈來愈熱。
突然,聽到另一邊傳來下水的聲音。
我與玉慕卿共池也就算了。
如今再添上一個玉華,只怕越洗越不清白了。
「小娘子,你為何臉這般紅,心跳這麼快?」玉慕卿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稍抬前爪,就這麼一把按在我胸襟上。
餵……喂喂,我說你的手往哪兒擱。
「少殿下,我再與你說一次。我們年齡相距了這麼長,實則不該這般稱呼。」
玉慕卿眼裡有薄霧,嘴一扁:「為什麼。」
「你不能叫她娘子。於情於理,理應喚她作一聲娘親。」玉華從後面環住我,一手拍著玉慕卿的背。
我完全囧了。
玉慕卿聽後更委屈了,眼裡含著的一泡淚總是要落不落的,尖耳朵整個耷拉下來。
「叔父與我搶也就算了,連帶父君也與我搶。」他擠在我懷內,臉蛋貼著我蹭了蹭,「倘若是娘親,那麼在夜裡睡覺的時候能一起抱著玉慕卿?」
「可以。」
他低著頭,十分糾結地握著我的衣襟,耳朵根以不易察覺的,小小的頻率晃了晃。
「夜裡睡覺時,不僅能抱並還哄著玉慕卿睡?」
玉華很認真地思考,很認真地回覆:「你睡我們之間。」
「娘親。」玉慕卿的耷拉著耳朵倏地立起來了,眼裡振奮得水汪汪,前爪捉住我的衣襟,又補了一句,「親親娘親。」
我顫得小心肝直抖。
玉華的一隻手搭在我腰腹間,身子也貼了過來,頭擱在肩膀上,目光無限深情,他道:「卿兒,好好與我過吧。」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是。」
「雖知道你現在說的話不大能算數,但以後不能再放開我了。」我嘆了嘆,眼眶濕意漸起。
「莫哭,卿兒。」與他語氣一般情意款款的,還有他那親昵的懷抱。
貼近他溫暖胸膛的那一刻,我胸口悶悶地痛起來。
腳一軟,險些栽倒在池內,手扒住池子,在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玉華語氣焦慮。
「……很痛。」我話也說不出,心臟仿若被細線越勒越緊,連呼吸也是不能。衣衫似乎被一隻小手緊緊地攥住,耳旁隱隱聽到了模糊的嘈雜聲。
感覺到身子被抱出池,平放到了某處,我茫然地睜著眼,天很藍,知覺離自己越來越遠。
很暖。
方才的鈍痛也漸漸消失了。
一種熟悉又溫暖的氣息包裹著我。它縈繞在我身邊久久不散,像是在感懷,恨不能與我融為一體,我沒什麼阻礙地尋到它的主人----玉華身上。
曾經有人說,情這個東西,可令人斷腸。千萬年來找一個你愛的人容易,可找個真心愛你的卻很難。倘若這事兒要成雙,卻是一輩子的事。
或許,花一輩子都未必能找著。
而眼前被我所探的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磅礴的悲涼與愴然。我險些被這氣澤給襲倒。
我的視線被一個茅屋填得滿噹噹的,院子擺著略顯簡陋的椅子,外頭竹林一片,更吸引目光的是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生得很美,耷拉著頭,露出優美修長的頸子,肌膚如凝脂。她雙目合著,乖巧地睡著了,這份乖巧讓人心憐。
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卿兒,起風了,冷嗎?」
這聲音顯然是玉華的,輝月袍也是他常穿的,此刻他一動不動地抱著卿言。而他懷裡的人斜斜地躺著,手垂在他的腰間,並不做聲。
他也不惱,只是輕聲地細說著從前。
那些好與不好的往事,那些曾共同度過的點點滴滴。最後聲音低了,臉上盪起的那抹滿足的微笑也在得不到任何回應後,慢慢退去。
他那如清泉般的眸子溫柔地注視著懷裡的人,手輕輕地替她拂過被風吹亂而散落在額前的髮絲,修長的手指將它們一點點一根根細緻地理順著:「卿兒,別惱我了好嗎?以後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不要不理我。」
懷中的人睡得很是安寧。
玉華試探地握著她的手,顫抖地撐開,再十指交叉握緊。看她並不掙扎,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眼角下的蝴蝶一抖一抖的,翩然生姿。「卿兒,你看你就是懶,總是賴在我身上,手也軟軟的沒有力氣。說好了,這回替你梳了頭,然後你就要自己起來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