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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而當玉慕卿在禮宸殿向我提起這根簪子時,我便留了個心眼,找了不少野史簿子看,看得甚是津津有味。
芳華獸為何物?
此獸乃至情之物,若成年獸不墮紅塵可長命,動情者便浴入火海化為枯木,反覆輪迴。
於是九玄靈上神守著她可憐的愛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在不斷輪迴中重創又輪迴。
連累得玉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後來還未等兵將請她回仙界,二人雙雙憤憤然死了。九玄靈上神為改變那隻芳華獸的悲慘的命運,用所有仙修令他投了凡胎,而自己也隨著抹一煙兒化了。
天庭是何地?都是些不溫不火的神仙,難得有這麼個壯烈之士。九玄靈渾身透出的大無畏的犧牲精神與敢愛敢恨的膽魄令庭眾仙唏噓不已,也令過慣了平淡生活的玉帝與王母這下開了眼界,回味了一遭。
眾仙欽佩九玄靈的同時,也稍微分出那麼一點心思為他們悲催的結局深深扼腕了一遭。而仙界那些明里暗裡動了凡心的神仙們更是觸景傷情,懸崖勒馬,及時將自己萌生的情孽扼殺在了搖籃里。玉帝深思之後決定恢復九玄靈為上神的虛封。倘若九玄靈沒死,只怕所有人都得繼續尊她一聲神君。
只可惜,九玄靈再也沒機會聽仙友們叫她一聲神君或姑姑了。
萬萬年前有一個九玄靈愛得這般熱火朝,萬萬年後玉華與卿湮就顯得格外的細水長流,雖細水流長卻也同樣感天動地。
他與卿湮的相識並沒引起多大的轟動,可結局卻是轟動至極的。因為他們的和親帶來的不是安寧,而是一場戰亂,卿湮的皇兄以聯姻當幌子帶著大批兵馬殺入了仙鳴谷。玉華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家娘子死在那場劫難之中。
默默地看著兒子胎死腹中。
他自始自終都是安靜的,臉上不動聲色,連悲傷都靜悄悄。
他默默地守著卿湮的屍身在梨林中,一住就是幾百年,一段戀情悄無聲息的開場,卻止得這麼轟轟烈烈,時間越久越觸動人心。
燈芯啪地一下炸開了。
我回神,摸著懷裡的狐兒,小狐狸兩隻眼睛轉了轉,水靈靈地望向榻上的兩人。
玉華凝視著沉沉「入睡」卿湮,青絲瀉於寒玉床上,眼中有深深的哀憫。無論怎麼噓寒問暖,回答他的總是漫長無盡的沉默。
可他卻仍把她抱入懷。
右手輕輕撫上了娘子的臉,為她揉了揉太陽穴,指順著額頭來到眉目,又伸向鼻樑,移至唇邊,小心翼翼地摩挲著。
玉華此刻是底下最無助的丈夫。而這個丈夫低頭吻上,繼而眉目舒展,望著她笑了,體貼入微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按摩。
仿若這只是因疲憊而睡去的妻子,他這麼做,她便會醒來。
美目流轉間,竟是生生情意。
昏黃的燈光下,屏風後頭,兩人相依偎,仿若是一精纏枝蔓條。
我嘆息一聲。
低頭瞅一眼。
小狐狸正真爛漫地躺著,圓滾滾地身子壓住了我的袍子,耳朵尖兒微微抖動,小爪還作勢撓啊撓,一雙眼靈氣地望著我,交替著玩耍我的鞋面兒。
「沒心沒肝的傢伙。」我蹲下拿手指戳了戳它的鼻尖,它愣了一下,拿爪子撓我,作勢要反抗,我將它抱離。
起初它還不樂意,扭啊扭,嗷嗷嗷地哼,像是找玉華求救。
可這男人此遭像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的眼裡只有他艷麗的妻子。
我悄然溜出去,把小傢伙放在庭院外的石桌上。
「晚上滾入我被窩的是你對不對?」
「……」
想起他化成人形的樣子,我眼彎彎,「狐狸精?」
它鳥也不鳥我。
我猶豫了,「莫非是狐妖?不對啊。能在這上界的應該不是妖,況且您是玉慕卿少殿下,還認玉華殿下為爹,應該是狐仙了。」
它圓又大的眼睛立馬細細眯了起來,很是不悅,一口咬在我逗弄它的食指上,像是很憤怒。
「哎呀,咬輕些。」
我疼得齜牙,縮手就想揍它,卻瞅了一眼屋內的玉華,他抱著娘子,一雙眼若有似無地盯著我,我忙很狗腿地改揍為撫摸。
玉華別開了眼。
我微微鬆了口氣。
豈料手沒了輕重,微微狠了些,小狐狸試圖反抗著,圓滾滾的身子扭啊扭,手下的絨毛滑得很,在光下紅毛尖上隱隱有金光。
「我跟你打個商量。」我討好地笑了笑。
它耳朵抖了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躬著背溜走。我卻抱住他,摸了起來。
碧塵君說的狐兒可不就是它麼,被它踩過的東西有毒,那它身上一定有解藥。
小狐狸許是被摸得很舒服,它眯起眼睛哼哼。
「碧塵君說你在他的食物里下了毒。」我摸了一把它的尖耳朵,毛絨絨軟軟的,順勢揪起,很小聲地說:「能告訴我解藥放在哪兒麼,還有你方才在我身上踩來踩去的,是不是也挨個給餓我下毒了?」
「嗯嘰嗯唧。」小狐狸伸出舌頭舔一下,很怯地看了我,乖乖給舔被它咬傷的手指,黑色珠子水蒙蒙的。
「別給我裝可憐。」
你不說,我不曉得自己搜麼。
它閃避不及,我逮著它上下摸索,小狐狸軟趴趴地,從嗓子眼裡哼了一聲,音怪怪的。
「哎呀,對不住,你是公的,我不該摸那兒。」
「嗯~嗯嘰。」
我一掏,從它囊後摳出了香豆豆。一點點兒大,辱黃色,香氣沁人心神。
「這個有用麼?」
小狐狸打了個噴嚏起來,巴結似地蹭蹭我。
看來是解藥。
我笑眼眯眯地聞了聞,收人懷裡,「謝您吶。」
狐兒見我調戲強擄完就要拍屁股走人,瞅了一眼門fèng內為妻子擦手,無動於衷的玉華,一時也顧不得矜持為何物,四爪趴地,一口叼住了衣袍伏下身子,匍匐著,一雙眼十分倔強地望著我,扭了扭身子就往後挪。
拉扯之下,
它靈氣的眼愈發的水汪汪,怪可憐見的。
「你下毒,我誤中招,既然拿摟我我到想要的解藥,也不用再求碧塵君了,因此他交代照顧玉華君的事我便不會做了。懂麼?」
小狐狸含著兩泡淚,尖牙一齜,衣衫濕了塊。
它繼續糾結我的衣袍。
我繼續糾結地盯著屋內那小兩口。
於是我深刻反省了一遭,是我對不住它在先,如今被它牽制脫身不了也算活該。
萬般無奈之下,只得依了這小孽障。
中午,一人一獸就這麼縮在石桌上睡著了。
醒來後,狐兒已躺在了我的懷裡,我的身上搭上了一件原本擱在美人兒身上的朱紅大袖衫。
玉華已不見蹤影。
太陽高掛,照得人有些發暈。狐兒尖嘴擱在我的懷裡,呼出的氣弄得我有些癢,斑駁的陽光照得它細長的眼眯著,分外可愛。我小心翼翼地把狐兒從臂上挪下來,抱入房間的藤椅上,把衣衫罩在它身上,小尖耳朵微顫了下,它便軟趴趴地睡著了。
我一笑,輕手輕腳地離開了玉華殿。
肚子有些餓了,想來玉華君也不會好心到吩咐下人為我準備膳食,只好回自己歇息的平房裡找吃。
四周很安靜,鳥兒還很閒情逸緻地在樹上瞅著我,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甚為歡快。
若換作平時,早被同門弟子們練功時迸發的劍氣逼得花容失色了。
廚房灶台里柴火燒盡了,只剩一丁火星在努力掙扎著,欲滅不滅。掀開蒸籠一看,一籠白花花的饅頭冒著熱氣,軟軟的。
咦,奇怪了。難不成同門弟子們都還未曾用膳?
我忙撈起一個,交替地吹著氣,咬了口。
拿著塊布包了四五個,偷偷地朝門外望了兩三眼,塞進襟口揣入懷裡,好燙好燙……我呼著氣,臉上泛起兩朵沉醉的紅暈。
突然一隻手搭在我肩上,「說怎麼還漏了一個。總算給我捉到了。」
……驚。
饅頭掉地。
我忙彎腰去拾,肩膀被人捏緊了些,那人又說了句:「別亂動。」
入牢
「別亂動。」
話音剛落,那人便從我背後踱到眼前,一席綠衫映得手下微拔出鞘的劍格外的亮堂。
我眼看直了。
「這位大哥是碧塵殿裡的吧?」
他望著我不語,算是默認了。
「有話好商量。你若要吃,這一籠都讓給。」說畢我從懷裡抓了抓,捉住了小布包的角,作勢就往外抽。
「我奉命前來辦事,你隨我走一遭。」
我愣了愣,依言將鬆了。
「不吃?」
「不吃。」
聽到不是與我搶吃的,我一顆心就四平八穩了,又騰出手抓了一隻啃。
「辦什麼事?要去多久?」
「只一會兒工夫,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至於什麼事你去了便會知道。」
我戀戀不捨地望了蒸籠一眼,瞅了下他的劍,乖乖地跟著。走啊走啊走,也不曉得走了多久,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
來到一處假山,接著便看到了向下延伸的石階,扶著石壁往下走,來到了陰暗潮濕的地方,似乎是地牢。
鐵欄裡頭,或站或蹲,或拿劍比劃或翹腿躺在軟榻上挖鼻屎的,皆是同門弟子。
「呀,小妹也來了啊。」同門之一隔著鐵欄,熱情地與我打了聲招呼。
我笑,「巧了,大伙兒都在這兒啊。」
又一位同門道:「餓死了。有吃的麼?」
「饅頭。」我一遞。
無數胳膊從鐵欄里伸出來,白花花一片,氣魄非凡,「小妹,給我一個。」
我臉一黑。
「大哥,怎麼回事兒啊這?」
「這麼跟你說吧,碧塵君管轄之地總算是失了一次竊,上仙很重視,殿下們很重視,我們也很重視。」綠衫大哥有些興奮,雙目熠熠生光,「上界些年的生活委實平淡些,難得出了一個賊。如今也是過個場走形式,辦案就得有辦案的氣氛,你挑個地兒蹲著吧。」
「大哥,我這兒還有個空位,把小妹放進來陪我啊。」桃少在眾人中,尤為得熱情洋溢。
「走吧。」那人推了我。
我如約進了地牢。
鐵鎖一落,桃少就拉著我的手,眼睛上上下下地瞅著,「還有飽肚的東西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