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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柳墨挑眉,詫異地回頭望。
我撫額,不忍看了,心底不住地哀嘆。
苗女,別怪我不幫你,丫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我……我也實在幫不了你。
苗女呆杵在西側中央,手抱著一疊書冊,裙擺腳下還踐踏了幾本……見我們瞅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腳,裙擺抖動了。
柳墨轉身朝她望了一眼,徐徐走來,好脾氣地說,「不礙事,我來撿。」
我一腦門子的汗,都不忍心說他了。
他哪隻眼睛看到苗女內疚了。那丫頭片子抱著手頭的書,站得筆直,那神情就壓根沒打算撿。
我屁顛屁顛跑過去善後,彎腰隨著柳墨拾東西,順勢斜睨一眼,地上薄薄的書皮,只見上頭寫的是 「陰 陽 雙 修 術」。
我手一抖,躍過那書,改拿別的,結果拾起另一冊泛黃的書籍,拍拍灰一看,名曰逍 遙 極 樂 功。
我頗為無語。
柳墨輕輕地將那書從我手裡抽走,拾起抱入懷,再彎腰撿別的時,卻見他突然愣住了,直直地盯著苗女的手袖,手裡動作也停住。
「怎麼了?」
我詫異,看了看柳墨又望向苗女。
柳墨微微眯起了眼,
苗女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起來,腳移動了幾步,喏喏地直往後退。
「你朋友的這個銀鐲子很特別。」柳墨繼而笑了,說的雲淡風輕。
苗女一怔,臉色緊張的情緒明顯舒緩。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我不露聲色地擋在苗女面前,拱手,笑望著眼前的柳墨。
我不是瞎子。
柳墨的這番話與苗女的動靜委實可疑。
這丫頭一定沒做好事,八成是闖禍了。
柳墨瞄了一眼,苗女手裡的書,頷首,「一本心經,一本簡易法術,一本符咒,你倒是挺會挑書的。我記下了,你且去罷。」
苗女怯怯地道了謝。
末了柳墨俯身輕輕地與我說,「你也去學學,興許有用。」
我怔了怔。
覺得他笑得有些特別。
出了書齋後,外頭陽光明媚,遠遠見著廊坊處仍舊站著許多白衣袍的下人,我忍不住朝那邊望了幾眼。
苗女卻不由分說地拉著我一路疾馳,來帶到僻靜之地,偷偷摸摸地朝四周瞅了好一會兒,確定沒人跟著我們時,身子明顯的鬆軟了。
「哎呀,憋死我了。」
苗女的話音剛落,我便聽聞「啪」地一聲響,一本書砸在她兩腳間,也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了。
我狐疑地望了她一眼……
她手裡抱著三本書,那麼這本是第四本?!
這丫頭表情滿是竊喜,生龍活虎似的,像是又活過一回兒。
我拾起來那藍皮簿子,不確定地問了句:「這,是偷的?」
苗女一把奪了過來,藏入袖子裡,又捂了半晌,把它挪到了胸口,底氣很足地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啥?」
「竊書不算偷。」
這姑娘行,很行。
「被發現了就有你好受的了,柳玄不是說這裡頭的書隨便取閱借麼,犯不著偷啊。」突然到嘴邊的話突然一滯,我詫異地望著苗女,顫微微地指著她的胸,睜大眼,「難不成,這本是……」
「你指哪兒吶,登徒子。」苗女斜我一眼,摟抱著書,挺胸,笑眯眯地說,「是東側書架上的禁書。方才可把我嚇了個夠嗆,多虧有你相助。走吧,這些書夠我們練一陣了。」
「你去練吧。」
「你不與我一起麼。」苗女擰著眉頭,水靈靈的眸子望著我。
我搖頭,「我去納會兒涼,休息休息。」
「也是,你有相公自是不怕了。那我先走了啊,去後山練功順便給你逮只兔子,就當謝禮。」苗女喜滋滋地捂著胸口的寶貝書兒,屁顛屁顛地跑了。
我笑了。
小相公?
只怕是已不在了。
我萬般不舍且著實在意地瞄了一眼後方,遙遙地,仍能見那些站立在廊坊處英姿颯慡的白袍身影。
這陣勢可真大,他們應該是一殿的隨從與下人。
主公的氣派可真不一樣,
其實……就該是這般。
我與他,總歸是不同命的兩個人。
我遠遠地瞅了一眼後,不再留戀,大步邁行,潛入小道,拂開頭上的柳條,來到碧池邊,彎腰,手撐地,徐徐倒地側坐於岸邊。
一時間思緒亂了,發梢輕揚,風拂面。
我望著平靜的湖水發呆。
日子過得真快。
我曾問青三竹,玉華會不會就一直這麼病下去。
他告訴我,等兆曌上仙回來後玉華殿下的病便會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沒料到,這一天來的竟是那麼的快。
「想什麼呢?」一道好聽清亮的男性聲音突然在我耳旁響起,那人也不顧及華服染塵,學著我的樣子坐於地,久久地望著湖面。
想什麼……
我在想那一日也是這般,四周靜得要命。山風徐徐吹過,糙葉起伏如眼前湖水的波浪。不……興許比這一池的碧水還要漂亮。朗朗天空,白雲舒展流動,玉華席地而坐,在竹林里閉目執琴撫著。
那時候的我撐手入迷地望著玉華。
心裡還琢磨著,這麼如天神般的人,為何卻是個傻子。
後來我才懂得,他一直不是,傻的那個人是我。
不過,這些話自然不是能說與第二人聽。
我嘴微彎,眼眸注視著湖水,「我在想,凡夫俗子總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眼前的一切,而仙人卻是在得到眼前一切後再將其遺忘。碧塵君你說是麼?
碧塵殿下一怔,繼而笑了,「你還算是大徹大悟。」
「殿下的病全好了麼?」
「玉華君上已恢復成了往昔的主公,情緒不表露於面,令人猜不透,性子沉穩了,這應該算是好了還是沒好。」
碧塵抱膝,望著悠悠湖水,嘆道。
「自然是好了。」 我頷首,移開視線,總結之。
「我來是特意告訴你一件事情的。關於你們這群弟子……」他側目望著我,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別提了,正煩心呢。我從剛才起就一直愁這件事。」我是在憋不住了,所幸開門見山問道,「分在你殿內修習法術的這批人,你打算怎麼安置?」
堂堂的碧塵殿下都化名青三竹和他們睡過一日了。
今兒苗女都差點認出了他,難不成以後……
「我原本打算,讓最好的先生教他們。若是其他殿的人有看得上眼的,就挑了去,我從里選一個人留下,其餘的送回家,這是規矩。誰能一輩子留在這兒啊……」他悠悠地說了句,「大都是學了走人。」
難怪,碧塵會這麼肆無忌憚,不分尊卑地耍這些弟子們來玩,原來是曉得不會留他們很久。只怕有些可憐的傢伙八成一輩子都不知道,曾與他們呆在一起修習的青三竹就是尊貴的二殿下。
沒來由的……我惡從膽邊生,一把捉著碧塵,扯著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說,「你能留我下來麼,主子。」
常年來不是有句說話說得好麼,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我懶得慌,若在勤快點兒修習法術和拍拍馬屁這兩者之間,我情願選後者,順帶扒上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大靠山。
他眼神頗為糾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終於說道:「你若在我殿裡,我還能想著法子能留你下來,可銀魅性子陰晴不定,他一般都不管下人死活,但你又是他要來的,所以我摸不清他心裡頭在想什麼,所以不好插手此事,你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
我突然從心裡萌生了一種被遺棄的錯覺,悲戚戚地嘆了一聲。
「我原以為你在感嘆並抱怨主公病好後,就忘了曾喚你娘子的這件事。」碧塵的視線落在我臉上,笑了一下,似乎想從中看出點什麼。
我眉頭緊鎖,仰首,給他一張惆悵的小臉,「誰說不是啊。我也正為這件事發愁。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妻終身為妻。好歹我也被他占了多日口頭上的便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著實該幫我解決了去留問題,再康復。」
我這不虧死了麼。
我糾結。
碧塵看我的眼神,比我還糾結。
「我見你一人離開書齋,獨自來到此地,還頗為擔心你,不過此番看來,是我多心了。」
他徐徐站了起來,不忍地望了我一眼,給了我一句話:「還有,我今兒聽到的消息其實是----要從你們這批弟子裡要挑出傳宗接代的候選人。」
啊?!
什麼……
----修改於2010.1.1
傳宗接代
「?!」我瞪大了眼睛。
「莫要告訴我你不知情。」碧塵的明眸望向我,眼裡含著淺淡的笑意。
「知情知情。你們不就喜歡每隔個七八年的就從凡間裡挑選些弟子和內侍送來上界麼。」我忙不迭地點頭,一副很懂的派頭,「內侍麼發展發展變成傳宗接代的人,這也不為過,算是情理之中。」
「若不是我南納神族一脈人丁單薄,體質偏又極為特殊,否則也不會從凡間找一些頗有靈性與悟性的人與族人通婚,繁衍後代。」他眉宇間有抹輕愁,眸輕掃,很在意地望了我一眼。
我給了一副通曉情理的表情。
「不都是傳宗接代的麼,二者相比有啥不一樣,非得讓你這麼掏心掏肺的與我說這事兒。」
他淡淡一笑,正色望著我,「知道麼,可這一次確實是不一樣了。」
我怔了怔,「此話怎講?」
「這千年來,主公因喪妻之痛遲遲未再續,三殿之內銀魅的貞操感又極強。因此縱使我父親多次向他們進諫,卻未有一人應了此事。」
「那你呢?」
碧塵橫我一眼,這般沉穩的人竟有些不壓不住氣了,脖頸處都直到耳根都紅了,「主公與銀魅兩位殿下不答應,我更不可能盲目聽從我父親的吩咐。只為傳宗接代而與素不相識的人交好而延續血脈的事兒,我是決計不會做的。」
哦,還是一黃花。鑑定完畢。
我戲謔地望著他。
「如今南納一族愈發單薄,今兒三殿議事的時候,我的父親又舊事重提,問起幾位殿下的時候,你猜怎麼著?」碧塵眉宇緊鎖,像是化不開愁緒般,「素來對此事保持沉默的銀魅居然同意了,而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