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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我咳嗽了一聲。

    她慌慌張張地把果脯糙紙一包,就往床板下面塞,然後回頭抬眼,就看了我。

    一雙漂亮的眼睛,滿是驚惶,但是卻有幾分稚氣。

    這姑娘有些眼熟,練法術的時候見過,但我記不得她的名字了。

    「苗女,你又藏東西吃,小心先生罰你。」一旁的帶路的下人看不下去了。

    「這位哥哥,別告訴先生啊。」那名叫苗女的小姑娘,從袖子裡掏了掏,手腕處摘下了銀鐲子遞進了他的手裡,「收下收下。」

    被稱呼為哥哥的下人臉色緩了緩,眉一挑,「我要你這東西幹嘛,殿裡多的是。」

    「自是不一樣的。」苗女眼裡透露了小狡黠。

    他咦了一聲。

    捏起銀鐲子,細細打量,聞了一下,滿是詫異,笑了,「你這鬼丫頭。」

    然後轉身,輕拍了我的肩,「你就住這兒吧,貳號的床是空位。」

    我應了下,眼看地,候著他離去,順手去關門。

    那苗女還眼眯眯的,衝著外頭喊了一聲,「哥哥,下回兒記得給我弄些餅餌。」

    「好咧。」

    那邊清清亮亮地應了一聲。

    我終於見識到……

    嘖嘖,無論身處何地,銀子還是萬能的。

    「吃果脯麼?」

    我搖搖頭,四處張望,打量了一下。

    「貳號在哪兒啊?」

    苗女嘿嘿一笑,捧著果脯,不好意思地探手把那亂七八糟的床掃了掃,吶吶地說:「這是貳號……我睡在壹號,和你挨得很近。」

    我笑了,「你倒是會廢床利用。」

    「這哪是廢床?!」她瞪大了眼睛,揚起下巴,一臉驕傲地說,「貳號位子原本睡的是青三竹呢。」

    我一臉黑線,「他也住這裡?」

    「只住了第一天,後來聽說他另有差事,就搬到其他地方住了。虧那時候眾多姐妹為爭壹床和叄床差點打起來了,早知道我就不那麼賣勁兒了。」

    她咬了下果脯,眯起眼,一臉受了騙的模樣。

    汗……

    這似乎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吧。

    「這男女怎能混住,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這安排的人不知道男女有別麼?」

    「咳咳。」苗女嗆到了,瞄見我後也笑了,「聽說這南納族人自己就雌雄同體,想必腦子裡壓根就沒男女有別的念頭。」

    「說的在理。」

    苗女捧著糙紙,捏著果脯一口一個往嘴裡塞著,我看她那袖子裡銀鈴作響,雪白的腕子上垂著許多的銀鐲子。

    「你剛送的那玩意兒有何名堂,為何僕人那麼歡喜?」

    「我自己養的蠱毒。」

    啊?!

    她看著我,眯眼彎彎,笑著擼起袖子,展示那些細細的銀鐲子,「這是情蠱毒,陰蛇蠱,虱蠱,金蠶蠱。我把它們養在自製的鐲子裡,隨著帶著,可方便了。」

    手搖一搖,

    清脆的聲響。

    想著她手腕上掛的是個毒窩……

    我就寒涔了一下。-y-

    我究竟住進了什麼地方。

    「不過這不是我最寶貴的東西,我最寶貴的是私藏的這些個吃食。」她喜滋滋地抱著果脯,

    「你真的不要嘗一口?」

    我繼續搖頭。

    她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

    苗女的目光移至我的頭上,視線停留在發上,眸子裡滿是詫異然後有了喜色,她一把丟了果脯,雙手一把捉住我的肩。

    我瞄了一眼她那嘩嘩作響的銀鐲子,掃了眼自己的肩,眉毛忍不住抖了一下。

    待會兒,我是不是要淨個身。

    「你去過三殿對不對?!」她的手抓著我的肩膀,緊了些,直視著我。

    「我……我……我剛從那裡搬來……」

    她眸子裡閃過喜悅,一張臉比方才更為熱忱和激動,「我願拿我所有的吃食與你交換,你把那東西轉贈給我成麼?」

    呦,那她犧牲可就大了,這回兒是花了大手筆啊。

    我身上能有什麼啊,值得她願意把最寶貴的東西都讓給我。

    難不成她指的是,不久前被銀魅插入我髮鬢的那支詭異的花?

    我漫不經心地抬手把頭上的花取了下來,瞄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苗女的一雙眼發亮,直直地盯著它,臉上寫滿了殷切期盼與迫不及待。

    「你若喜歡,拿去就好了。」我笑了。

    不就一破花麼……

    苗女滿心歡喜的接了,湊近聞了一下,眼微微眯,「我找了它許久了,聽聞它開在三殿那兒,但是我一直都進不去。」

    這個苗女喜歡的東西還真夠特別的。

    「這花無精無葉的,只是長得好看而已。」我望著苗女,突然一個激靈,「難道它還有別的用處?」

    「你可不要小看它。能被三殿下尋來種在這上界的,定不是普通的東西。」苗女的眼睛閃亮,修長纖細的手指撥弄了花瓣,轉身四處張望,最終選中了案上的一鼎小巧的銅香爐,將它放進去。

    我好奇地看著她,忍不住問道:「難不成這花還有一番來歷?」

    「佛曰彼岸,無生無死,無苦無悲,無欲無求,是個忘記一切悲苦的極樂世界。」苗女背對著我,很虔誠地雙手合掌,朝銅香爐拜了一下,聲音清脆悅耳,「有一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於弱水彼岸,無精無葉,絢爛緋紅,名曰彼岸花。」

    彼岸花……

    這三字像綿綿細針扎入了我的耳里。

    腦子裡嗡嗡作響,太陽穴突突跳動,我怔了怔,啟唇,「那豈不就是曼陀羅華?」

    「你也知道?」苗女轉首,眼眸里有著一絲詫異,笑眼彎彎。

    「似乎在哪兒聽過。」我閉目拿手錘了捶腦袋,頭怪疼的。難怪初次見到這花時就覺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曼陀羅華凡間也有,並不稀奇。」

    「凡間的與上界的可不一樣。彼岸花分兩種,凡間的是叫曼陀羅華,花開乃白色,而這兒卻是紅色的曼珠沙華。這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素來只綻放於冥間的黃泉路上。聽說那些肉身已腐爛的魂魄就算喝過了孟婆湯,若在黃泉路上能有幸遇見此花開,聞到彼岸花的香味,便仍能想起前世經歷。」苗女眨巴眼睛,八卦地說,「還有種秘聞,說此花能引魂。聽說三殿下特地差人尋這花,就是為了召回已亡故人。」

    我抖了一下。

    苗女的這則八卦小道消息可真夠驚悚的。

    三殿臨海而立,白玉階梯下,種有大片的花海。

    竟是招魂花……

    夜裡風吹糙動,碧水濤濤,花海妖冶,招來無數孤魂野鬼其聚。

    ……真有意境啊。

    這般看來銀魅殿下不僅孤僻,品味還很特別。

    他居然還把這麼不吉利的花插入我髮鬢,呸呸呸,真是有夠晦氣的。

    幸好,

    此番搬出來了。

    我舒心地臥在床上,拿手摸摸褥子,覺得這平房很順眼,眼前的這小姑娘也很可愛。

    「三殿下用它招魂,那你要這種花做甚。」我瞄了一眼她的銀鐲子,「難不成你要那它來煉製蠱毒?」

    「這麼珍貴的花,得之不易,拿來煉製蠱毒豈不是浪費了,我要用它來配一種失傳的香。」苗女移著視線,望向古銅香爐時的眼神有些不舍。

    我想說,其實它得來很容易啊很容易。

    三殿門前種了這麼多,何時我心情好了,給你摘一麻布袋過來,都成。

    不過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失傳的香?那是啥?」

    「魂迭香。聽聞能讓人憶起往昔,夢見前世。」

    「這是個好東西,那你趕緊兒配啊。」

    「可……」她抿嘴,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都說了秘方失傳了,我得琢磨琢磨。」

    汗……

    說了,等於白說。

    我們二人很有默契的閉嘴了。

    苗女有些不好意思了,低頭玩弄著手腕上的銀鐲子。

    我瞄了一眼其他空蕩蕩的床位,突然覺得有些奇怪,撓了撓頭,「其他人到哪兒去了?」

    我一提及這件事,苗女似乎更鬱悶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銀鈴叮噹作響,「他們去後山修習法術了,也不帶我去。」

    我一副瞭然的神情,瞅了眼她的腕子。

    那是。你一身的蠱毒,只怕別人都懼怕你。

    「這時辰還在練習?也忒刻苦了吧。」我拍拍她的肩安撫,臉上有所動容。

    「先生不是說過了麼,最近有大變動,所以得勤加練習,不然就會被篩選出上界,送回凡間。」

    「啊,我怎麼沒聽先生說過?」

    苗女蹙眉望了我一眼,沉思了一下,一副大悟的神色,「我記起來了,先生說這事兒的時候,是在你和你相公出去之後。沒人告訴你麼?」

    -- --|| 壓根就沒。

    「也是,你還有你的相公。」苗女一臉羨慕的望著我,「你的相公又是散仙,所以你定是不會被支出上界的。」

    「那可說不準,指望他還不如指望自己。」我喃喃自語。

    「啊?」苗女睜著靈動的大眼睛,望著我,「你說啥?」

    「沒。我的意思是,回凡間有何不好,起碼不用寄人籬下,還要被逼著學這勞什子法術。」

    苗女有些失落地望著我,輕聲問:「你在凡間還有親人麼?」

    「有啊,父皇,皇弟,皇妹。你呢?」我笑眼眯眯。他們雖算不上我的親人,但也確實是這具身子的親人,定是不會不養我的。

    「我也有族長爹爹和子民。不過上界一日凡間一年,只怕現在都已不在人世了。八成我被趕回凡間後,已沒人能認出我了。」

    「等等等等,你剛才說?」

    苗女怔了怔,「沒人認出我。」

    「不是這句。」

    「上界一日……」我猶豫不決,望著她,結結巴巴地說。

    「凡間一年。」她老實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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