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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6:25 作者: 也顧偕
    覺得此番一來,不想往不道德的方面想,都不可能了。

    夭十八哼了聲,跺腳,「還不去幫主公收拾乾淨。」

    我定神,看了一眼,被我「睡」得成人形的玉華,此刻他靠坐在樹下面,衣衫褶皺,微有些不整,古琴橫放在一旁,頗像一幅慵懶美人圖。

    我終有些不忍。

    他卻朝我寬慰地笑了笑,眉目舒展,理了前襟後,手正擼著發,秀長的發被掖在了華服里,而他左側的肩上還有一灘若有似無且頗為可疑的水漬。

    難不成是口水?

    我立馬不安了。

    「你有簪子麼,我幫你弄弄頭髮。」

    「不費事的。」

    「要的要的……」

    他又是一陣感動,默默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把簪子。

    咦,挺熟的。

    不就是上次要埋的那支墨色簪子麼。

    他遞給我便沒說什麼,很安靜的坐著,表情有一些小期待。我隨手接了簪子,插入自己發間,然後跪坐於他身後,將他的發攏起來。話說玉華殿下的發質真正是好,華如水,千絲萬縷涼潤纏於指間,我歡喜得不得了,還未等我插簪子,指fèng間的發又滑溜溜地漏掉了幾縷,我黑著臉撥弄了幾下,結果漏得反而愈來愈多了,最終我甚為悲催的發現單憑一己之力,壓根就無法完成這浩瀚的任務,我慌措之餘,額前的青筋冒得更多了,一臉無助,以眼神召喚夭十八。

    「主公不讓別人動他的。」夭十八斜睨我,一口回絕,一臉臭屁樣。

    我捉著偉大主公的發,放也不是,握也不是。

    忒鬱悶。

    「罷了。」一雙手輕輕按在了我手上,玉華道,「我有些倦了,咱們回去吧。」

    他扶著樹,起了身,身姿有些古怪。

    神情還略微地有些痛苦。

    我有些不太明白,但反射性地湊上去,很狗腿兒地扶他,沒心沒肺地問一句,「咋啦,抽筋了?」

    「不礙事的。」他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說,「只是身子有些麻。」

    他這一眼,

    看得我好有罪惡感。

    ……讓他麻的罪魁禍首是我啊是我。

    我低頭垂眼,裝乖孫子。

    他孩子氣地將手伸於後,捶著酸麻的背,身子筆挺,「娘子為何不說話了?」一雙俊目望著我,隱隱含笑。

    說什麼。

    我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句,「……讓你操勞了,我灰常不安。」

    那一廂,夭十八看著我們倆這麼假情假意地調情,氣得肺都要炸了。

    玉華輕拉我的手,笑了。

    那雙清亮的眸子微彎成了月牙,隱約倒影出了一個不怎麼漂亮的女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毛髮,上面還插著一支木簪子,喜感非凡。

    我頓時窘之,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就要拔簪子還與他。他卻微微一笑,止住了我手上的動作,直接握住了我的掌心,「這簪子插在你頭上,也挺有趣兒的。」

    我怔了怔,

    試圖從他笑得彎彎的眼眸里,找出點兒什麼。

    他這是贊我,還是貶我?

    「這簪子啊有靈性能認主人。原本就是你的東西。再說了,我的你的分這麼清做啥,莫要推拒了。」

    這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這是屬於他娘子,屬於卿兒的東西,理應由我收著。

    可他卻不知,我並不是他的娘子。

    我不免笑得有些苦澀。

    不過……

    我斜一眼,摸了一把頭上那支簪子。

    烏漆麻黑,又是木質的,想必也不值多少銀子,於是便厚顏無恥地收下了。

    一行人來到了二殿。

    這路上,玉華很少說話了,臉上微露疲倦之意,似乎真的累著了。

    夭十八抱著琴,一直忿忿不平地盯著我的背影。

    那怨恨的小眼神,就讓我想起了令人又敬又畏的三殿下銀魅,一想起他老人家便激起我無限痛苦的回憶,直覺告訴我,這麼明目張胆眾目睽睽之下去二殿,八成又會被他尋到風聲。

    可是玉華下手很重,臉上雖是一副倦意,爪子卻忒有力,我壓根就沒反抗的餘地,於是屈服於yín威之下。

    二殿還是原來的二殿。

    婢女還是原來那些美人。

    只是,感覺卻有些不太一樣了,氣氛頗為凝重。玉華似乎也有所察覺,將我的手握緊了些。

    碧塵早就優雅地端著香茗,垂目聞著,在廳內等了。

    他懶懶地坐著,腳旁卻跪著柳玄,似乎一直跪著。

    我眉毛一抖,回掐了一把玉華,不動聲色。

    「回來了?」

    碧塵用食拇二指扣著玉瓷杯,手修長白皙,睫毛遮住了眼眸,「主公身子弱,我只讓你們陪著他稍微逛逛,散散心。」他瞄了一眼夭十八。

    夭十八一抖,立馬直挺挺地跪下了。

    「你們一個個倒好,也不顧及主公的身子,還耍到我頭上來了。」碧塵好脾氣地一笑,不再說什麼了。

    我倒聽清楚這話里的意思了。

    堂堂的二殿下八成還在計較玉華拿他身份要挾的這件事,嘿,與病人斤斤計較到這般田地也委實不容易。

    「求殿下饒恕。」夭十八隻差沒趴於地了。

    我瞥了一眼玉華,他一臉的無所謂,就這麼由著他的貼身丫鬟跪著。

    真正是主子無情啊……

    「罷了,你不是我殿的人,你主子在這兒我也不好嚴加管束你。」碧塵殿下斂目卻難掩冷凜的光芒,正襟危坐之餘,瞄了一眼神態微卷,拿袖子掩嘴打哈欠的玉華,嚴肅道:「沒看到主公倦了麼,還不扶他下去休息。」

    玉華卻緊揪住了我的手。

    我詫異。

    一來驚訝碧塵還有這麼威嚴的時候。

    二來玉華的反應有些突然。

    我拿眼示意青三竹……不對,是詢問碧塵,他卻絲毫不搭理我,臉色緩和了,起身走至殿中央,分開了我們,悄然按住了玉華的肩膀,表情沉穩且安撫道:「主公您先去休息,我還有事兒要與她說。」然後一雙清澈蒙蒙的眸子就望向了我。

    我禁不住有些打冷顫。

    這個傢伙想幹啥。

    我表現出來的強烈不安令玉華起疑了,他瞄了一眼,秀眉蹙起,橫在我面前擋住碧塵,保護的架勢十足,「不准欺負我娘子。」

    「主公,您說笑了。」碧塵一手輕輕鬆鬆地按在了玉華肩上,「再胡鬧,晚上就要多餵一碗藥給您喝了。」

    玉華身子明顯一抖,滿臉妥協,不寧願地吐出一句:「好吧,不鬧就是了。」

    哎呀……

    我忙拉緊了他的衣衫,輕扯。

    啥時你這麼好商量了。

    你不鬧,我怎麼辦啊。

    玉華回頭,一副很對不住我的表情,用手擋住嘴,很小的聲音偷偷與我說:「那藥很苦的,而且喝後頭就會很疼。」

    ……喝後會頭疼的藥?

    我選擇沉默了。

    碧塵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但是我不鬧,不代表我要被你支走。」

    玉華溫情地看了我一眼,終還是不放心地朝碧塵問了一句:「你須告訴我,單留下我娘子作甚?」

    「聊一些殿上的事。」

    「不找她麻煩?」

    「絕不。」

    玉華又瞟了我一眼,在碧塵應允了的前提下,十分不情願地說了句:「那好吧。」

    於是就被人攙扶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柳玄也垂頭跟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尾隨著那祖宗進到了內室裡頭。

    於是,偌大的殿裡只剩下我與碧塵二人,一切空曠得令人心驚,香爐紫煙升起。

    「不知二殿下找小的有何事?」

    我有些不自在了,瞅著他,吊兒郎當地扯給了他一個笑容。

    碧塵只是玩弄著手裡的杯子,半晌不語,神色凝重。

    我臉上的笑意逐漸淡了。

    總覺得,此番他要與我說的事兒,似乎並不簡單。

    「你有話便說吧。」我收起玩笑,正經起來了,「況且我也不能在這兒呆久了。銀魅怪罪下來,我就麻煩了。」

    「你知道為何主公會住在我殿麼。」

    他悠悠地吐了一句話。

    咦,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有想過。

    莫非其中涉及到了啥宮闈秘聞。

    「這二殿之內,一糙一木都有靈性,能靜心安神有助於主公化解心結。」碧塵的眼神停留在我頭上方,怔了怔,苦笑抿嘴,復又直直地盯視著我,「如今我父親快回來了。」

    「你父親回來了,與我何干?」

    不知為何我竟被他盯得有些心慌,煩悶了。

    「這千年來一直是由他負責調理主公的身子,如今已煉好了丹丸,定能壓住主公的心魔,暫緩他的癲痴症。」

    「是麼……」我怔了怔,笑了,「有得治,便是好事。」

    「凡事不要太過於沉淪。」

    碧塵望著我,雲淡風輕的神態初顯露出了睿智,目光灼灼落在我的臉上,令人不敢直視。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這麼聰慧,定是明白的。他是南納族人的一殿下,深受萬人敬仰的主公。如今玉華君只是一時忍受不來喪妻之痛,所以有些糊塗了,但你並不糊塗。」他目光深沉憐憫,手撫上我的發,觸上那根簪子,「瞧,他把這麼不吉利的簪子都插在你頭上。」

    「不吉利?」我怔了怔,十分的不解,「這根芳華木簪難道不是他與他娘子的定情信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一截兒芳華簪子雖被玉華君愛惜至今。可當它還沒被做成簪子之前,其主人卻是九玄靈。」碧塵眼珠轉轉,望著我,「你可曾聽過九玄靈上神?」

    何止聽過,簡直如雷貫耳。

    跟著先生修道的時候,最常聽到的便是這三個字。先生甚為敬仰地說整個南納族修為能及得過上仙的屈指可數,可達到上神的卻只有九玄靈。據說這個九玄靈生來便具仙根,悟性又極佳,只花了萬年便從上仙修成了上神。只可惜後來遭遇劫數,落得魂飛魄散,實在是令人痛惜,以致萬萬年來,再也沒有南納人修成上神。

    我不知先生痛惜的是九玄靈君還是痛惜沒人修成上神。但對於當初遭了什麼變故,先生卻再也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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