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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後面不禁拔高了些音量，谷清嫻點點頭說：「嗯，一百一斤。」

    日用老闆咂咂嘴，對她一手好字產生的好感瞬間消散。

    都知道在醫院附近賣果籃賺錢，許多商家會在果籃中間裝一大塊泡沫，假冒滿滿一籃水果。還有人往裡面加那種爛了一塊的水果，把腐爛的一面藏在裡面。這種果籃成本也就十幾二十塊，一賣就是一百多，黑心得不得了。

    他看這小姑娘柔柔弱弱，好像很老實的樣子，結果一出手和那些黑心水果商不相上下，一斤芒果敢賣一百。

    日用老闆嘆著氣搖頭，人不可貌相啊。

    谷清嫻不知道他在那邊想了些什麼東西，也不在乎，把東西擺好便坐了下去。

    周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她賣的芒果看起來色澤特別好，但是大多數人看了價錢直接走掉了。

    他們是想看望病人，給病人買點好東西，但芒果一斤一百，雖然花了不少錢，但誰能識貨啊！

    谷清嫻等了一個小時，才等到第一個駐足詢問的客人。

    來人是個老太太，頭髮花白，一雙眼睛卻十分清明，仿佛看透人間百態。

    她走過來問：「小姑娘，你這芒果一百一斤，有什麼特別的？」

    谷清嫻答道：「可以帶皮吃，而且沒有芒果核。」

    老太太一下子笑了：「那敢情好，我家老頭子最喜歡吃芒果，又覺得吃起來麻煩，總讓我給他切，哎，其實我也嫌麻煩。」

    因為老伴喜歡吃芒果，她每次出門看到好芒果都會給他買一點。這麼多年下來，她也是看過不少種類的芒果，而眼前這種外表的，她確實沒見過。

    上周老頭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還好沒有骨折，只是脖頸周圍軟組織挫傷和扭傷。

    他人雖然老了，心還沒老，喜歡嘗試新鮮事物，還特別愛逞強，住個院都不消停，戴著固定器，天天梗著脖子說要出院要去逛公園。

    出院做不到，讓他吃個芒果還差不多。

    老太太想著想著笑了，眼角卻漸漸濕潤。

    他們都這麼大年紀了，誰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吃個一百塊的芒果怎麼了？

    她買了一個，一斤三兩，花了一百三，提著芒果顫顫巍巍地走了。

    旁邊日用老闆好幾次想開口阻攔，怕老太太上當受騙，可看她買得高高興興，最後到底沒說出口。

    就像那些買保健品的老年人，他們不一定不知道自己是在被騙，只是到了這個年紀，過一天沒一天，誰不想多點希望呢。

    日用老闆又看一眼谷清嫻，對她的厭惡再多一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他還是覺得欺騙老年人這種行為極其低劣。

    他輕嗤一聲，扭過頭不再看她。

    谷清嫻隱約能感覺到旁邊這位大哥對她意見很大，但完全搞不懂他為什麼這樣。

    他們又不是同行，怨氣這麼大幹嘛？

    她莫名奇妙地看他一眼，拿起白板。

    剛才老太太的問話提醒她了，只寫價格確實沒什麼吸引力，而她又不能強調芒果的特殊效用，那就把其他特殊之處寫出來，總會有人被吸引的。

    於是，她在「芒果一百一斤」的下面加上了一串新字——帶皮吃、沒有核。

    新板子擺好，立刻多了幾個購買的人。有來看望領導的，咬咬牙買了兩個大芒果，寓意好事成雙。還有來看望家人的，覺得這樣特別的水果比一百多千篇一律的果籃有意思，也買了一個。

    谷清嫻放下心，看來產品只要有一個方面獨特，也是會賣出去的嘛。

    ……

    病房裡，陽光鋪在雪白的被單上。

    老人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身形單薄削瘦，卻坐得挺拔，像棵小白楊。

    旁邊病床的中年男人是車禍，手臂骨折，同樣是坐在床上，看著卻有些佝僂，他老婆不禁吐槽：「你看看人家老爺子，八十多歲了，能坐得那麼直，再看看你……」

    手上綁著石膏的男人打斷她：「哎呀，老爺子年輕時當過兵嘛，都是留下來的習慣。我就一貨車司機，不要要求那麼高。」

    老婆白他一眼，起身去給他接熱水。

    她還沒走到門口，病房門突然打開。老爺子耳朵動了動，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連忙站起來，扶著固定器慢慢轉過身，中氣十足地說：「你又來幹嘛！這麼熱的天，你過來萬一中暑了怎麼辦！」

    他話說得不好聽，老太太也不在乎。這老傢伙當年追她就不太會說話，但每一件事都能做得熨帖到她心上，這麼些年她早就習慣他的口是心非了。

    隔壁床陪護的女人聽了一笑，悄悄伏在老太太耳邊說：「老爺子剛才還念叨你呢，說你是不是去逛公園了，怎麼還不來看他。」

    老太太抿著嘴笑：「他呀，幾十年了就會這麼一招。」

    說話間，老人的兒子從外面上廁所回來，看到媽過來，忙過來幫她提手上的東西。

    「媽，你要過來和我們說一聲啊，我們開車去接你。哎，走一路累壞了吧？快坐下來歇會兒。」

    兒子拖來椅子，老太太擺擺手：「別管我了，快，給你爸把這芒果洗了。」

    老爺子本來繃著臉，聽到芒果沒忍住露出幾分笑意：「還是你懂我。」

    脖子受傷，醫生不讓吃帶調味料的食物，他好幾天沒吃帶滋味的東西，嘴裡淡得厲害。兒女買來的水果都不符合他口味，他又不好意思主動說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