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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23:08 作者: 徐徐圖之
    夏岳背對著他躺在床的一側,似乎已經睡著了。

    他就把燈關掉,放輕動作,解了浴巾,掀開被子,慢慢躺了進去。

    剛開始腦子裡還亂想,想著想著,快要睡著了。

    身邊一動,他立刻就醒了。

    夏岳坐起來,開了床頭的閱讀燈,抓了抓頭髮,似乎有點焦躁。

    遲立冬問:「怎麼了?」

    夏岳道:「睡不著,下午咖啡喝太多了。」

    他今天在機場等遲立冬太久了。

    遲立冬道:「明天上班嗎?」

    夏岳道:「上。」

    遲立冬也坐起來,看了眼表,剛過十一點半,說:「要不我陪你出去夜跑?運動一下睡得快。」

    夏岳道:「外面在下雨。」

    遲立冬道:「那怎麼辦?」

    夏岳很是煩躁,又抓頭髮,說:「你陪我說會兒話。」

    遲立冬道:「好。」

    說是要說話,兩個人又都不開口。

    遲立冬不知道夏岳在想什麼,他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的生活沒什麼意思,自己也不是很有趣的人,說什麼都怕夏岳不愛聽。

    早些年談戀愛,常常就是夏岳說,他聽。

    「遲子,」夏岳的聲音有些低,「你追著我來上海,就是因為想我嗎?」

    遲立冬道:「嗯。」

    夏岳道:「想我什麼?昨晚感覺不錯?」

    遲立冬忙道:「不是,就是想你,不是想那個。」

    夏岳追問:「到底想我什麼?」

    遲立冬道:「就是……你很好。」

    夏岳道:「我不知道我好?還用你說。」

    遲立冬沒話說了,一對上夏岳,他就格外笨嘴笨舌。

    夏岳也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們現在算什麼關係?」

    遲立冬想說當然是談戀愛了,話到嘴邊又改口:「你說算什麼,就算什麼。」

    夏岳反手抓起枕頭就砸他,特別用力。

    遲立冬以一個前散打運動員的條件反射,抱頭遮擋。

    夏岳道:「拿開手!」

    遲立冬就放下手,直挺挺等著挨砸。

    夏岳結結實實砸了他幾下,乳膠枕,砸得砰砰響。

    遲立冬半邊臉紅了,倒也沒覺得疼,還有點高興。

    夏岳又問他一遍:「算什麼!」

    遲立冬學乖了,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夏岳冷哼一聲,把枕頭丟了回去。

    遲立冬順杆而上,說:「等你辦完這邊的事回北京,我想帶你回家。」他頓了頓,問,「你想去嗎?」

    夏岳道:「你家裡知道你喜歡男人了?」

    遲立冬道:「我媽知道了。還沒告訴你,我爸不在了。」

    夏岳一怔:「啊……什麼時候的事?」

    遲立冬道:「肝病,就是我畢業那年,十月四號。」

    夏岳道:「我剛走。」

    遲立冬道:「嗯。」

    夏岳道:「我去你家那次,他送我一幅他的書法,可是我後來搬家次數太多,已經找不到了。對不起。」

    遲立冬道:「沒關係,他喜歡你。」

    他父親當年七月底被檢查出肝癌,已經是末期,在醫院撐了兩個多月,撒手人寰。

    八月份時,他在同學群里看到有人說夏教授住院,大家相約去探病,他沒能抽出身。

    九月初,同學群里又說夏教授辦了病退,兒子夏岳也退了學,要出去和定居海外的女兒團聚。

    「我剛到英國的時候,給你寄過東西。」夏岳道,「你是不是沒收到?」

    遲立冬茫然道:「沒有啊。」

    夏岳說:「我就猜是丟了,那幾年海外寄回來的包裹常丟,我姐給我寄東西我也老是收不到。」

    遲立冬道:「你給我寄了什麼?」

    夏岳道:「沒什麼,英國土特產。」

    遲立冬不太信,但夏岳顯然不想說。

    夏岳道:「是因為你爸的事,你才沒有回去做教練?」

    遲立冬道:「對,家裡沒人了,我只能回去幫忙。」

    夏岳同情道:「很難吧?你連兩位數加減法都算不清楚。」

    遲立冬撓撓頭,說:「也還好,我有個朋友很厲害,過來幫了我不少忙,前期基本上都是他帶著我入門的。」

    夏岳道:「你還有這麼厲害的朋友?我認識嗎?」

    「……」遲立冬道,「你不認識,是我以前練散打的隊友。」

    夏岳「哦」了一聲,說:「運動員能這麼厲害,也是很少見了。」

    遲立冬生硬的:「啊……你爸呢?」

    夏岳道:「在紐西蘭啊,跟你說過了。」

    遲立冬道:「那你姐姐呢?我記得她是在歐盟什麼部門做預算師?」

    夏岳道:「統計師,歐洲統計局的。她死了。」

    遲立冬:「……」

    夏岳道:「遇見個渣男,想不開,自殺。」

    遲立冬:「……」

    夏岳道:「這世上的渣男可真多。」

    第十六章 哥

    遲立冬自認是渣男,並不敢接話。

    隨便聊了幾句,就聊出了分開這些年各自經歷過的至親離世,天人永隔。

    也是很傷感了。

    「有煙嗎?」夏岳問。

    遲立冬道:「有。」在樓下外套衣兜里。

    他未著寸縷,把浴巾摸過來,遮遮掩掩地圍上。

    夏岳短促一笑,說:「你有什麼我沒見過?」

    遲立冬也笑了下,還是圍了浴巾,下去把煙拿上來,點一支給夏岳,又給自己點了另一支。

    夏岳不再說話,默默抽菸,像心事重重,也像懶得說話。

    家裡只開了一盞閱讀燈,追光一樣從屋頂直照在他身上,像藝術館裡的展品,就連光線照不到的陰影,也像是創作者精心的預謀。

    他抽菸很慢,不入肺,看來還是不常抽。以前他也不喜菸草,只在事後抽幾口。總是很迷人。

    他從來就長得很好看,二十歲時多少還流於表面,經年不見,歲月令人沉澱,除了好看,還添了幾分故事感。尤其這樣不說話的時候,只是低垂視線,側臉的剪影就是半場春光乍泄的老港片。

    遲立冬欣賞了片刻,越來越心虛。

    早年五官相似,氣質也是一類,他沉溺其中還有理由,現在無論什麼,都半分也不像。

    夏岳好得獨樹一幟,完全不與任何人雷同。

    可是,從前和現在,他想要夏岳,幾乎都是伸手可得。

    看起來是夏岳對他呼來喝去,事實上他才是這段關係里主控的一方。

    誰愛得更主動,誰就失去主動權,反而是被動的一個,坐享其成。

    世上最不公平的,就是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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