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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19:40 作者: 禮若蘊
問完之後,他推了推金絲眼睛,話鋒一轉,平和地說:「看得出來阿慧很喜歡你,我忙得腳不沾地,她在家裡沒個人說話,最近好像因為我而心情不好,今晚我想邀請你去我家陪她吃一頓飯,補償補償她,可以幫我這個小忙嗎?」
我一時愣住了,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我不想得罪阿恆的頂頭上司,加之他和我說話間的語氣像長輩對待晚輩一樣,看我的目光也比較慈祥。
我就踟躕地點了頭。
大鐸先生領著我出門,我下意識地跟在他後面幾步走路,他頓住腳步等著我一起並排,「不用感到拘謹,隨意一點。」
他雖如此說,我依舊要走在後面一點。
他的私家車是一輛黑得反光的邁巴赫,司機忙下來給我們開門,但大鐸先生已經提前將後車門打開了,並向我做出邀請的動作。
大人物給我開車門?還是老闆專屬的后座?這越來越讓我無所適從,也摸不著頭腦。
我反邀請他先進去,他也不勉強,微微彎腰坐了進去,而我老實巴交地坐到了副駕去。
大鐸先生即使在後面也總會和我聊家常,他的問題像是查戶口,「你多大了?有十八嗎?」
「沒有,虛歲十八,下半年就滿了。」
「怎麼不上學?」
「呃…家裡條件不好,所以出來打工。」
「你的父母同意?」
「同意。」我每次回答他的問題,都會扭頭對著他,來以表尊重。
大鐸先生的眉毛偏淡,即使皺起來也不怎麼濃,他欷吁,「你的父母,不及格。」
我只乾乾地笑,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想透露過去的事。
約莫他也察覺到了我的態度,就沒再問家事,而是問我喜歡什麼,我想了一會兒,隨口說:「喜歡看書,喜歡阿桑的歌。」
「還有呢?」
我認真道:「未來想寫一本屬於自己的書。」
大鐸先生總算笑了,我莫名覺得他的笑容里摻雜了一絲悲傷,他溫言道:「你如果寫好了,我可以幫你出版。」
我客套地說了一句謝謝。
以我現在的精力,想寫書但有心無力,一則浮躁,二則不知該寫什麼,所以不敢隨意下筆,更何況大老闆的話,不過也是客套一說,我哪會當真?
☆、十六,永遠十六
風格溫馨的別墅坐落於郊外,我很意外別墅的裝潢,無論里外,都給人質樸清新之感。
大鐸先生通體嚴肅,我完全想像不到他的住所會是這樣親切。
日落西山,斑駁的餘暉灑了一地暗色金紅,庭院裡的粉嫩花草躲被染得發紅,欄杆房頂也被染得發紅,淡藍色的牆壁一面反著微光,一面籠罩著陰影,我眼前的這座寬大別墅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的房子。
只是門庭過於冷清,讓房子少了一點可愛,多了一點蕭條。
我隨著大鐸先生進門,室內更顯冷清,房屋本就空蕩,加上沒什麼人,一進來仿佛就被一股孤獨感給淹沒了。
只有一個年老的保姆在準備晚餐,她放下手中的事,迎過來接待我們,大鐸先生揮手讓她回去繼續做飯,也問了問慧姐的行蹤。
老保姆說,慧姐好像去打牌了,她擦了擦手,拿起座機電話想叫慧姐回來,卻被大鐸先生制止了。
大鐸先生說慧姐玩夠了會準時回來的,不用去打擾她的興致。
老保姆笑呵呵地拍馬屁,「先生就會寵人,怪不得阿慧小姐對你巴心巴肝的,她上午走前,親自給你熬了骨頭湯,讓我一定盯著你喝完。」
大鐸先生理了理西服,面帶淡淡的笑容,「那先端三碗出來墊胃。」
老保姆忙進去端骨頭湯,別墅里僅有的三人坐在沙發上,一人一碗骨頭湯。他對待老保姆很親和,對我更親和,我僅認為是因為我太小,所以這個老叔叔會收斂嚴肅,照顧我一二。
喝湯時,我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用湯匙也輕拿輕放,保證不會碰撞到水晶碗,我雖然出身貧寒,但修養不能掉。
大鐸先生因此誇了我,他落寞地笑道:「你父母將你養的很好,我女兒以前無論何時都是調皮樣,我教她文明用餐,她故意發出聲音來氣我,你說氣不氣?」
我中肯道:「老闆覺著氣,她覺著好玩,你越氣她越覺著好玩。」
「是啊,我氣到了,她就笑個不停,還做鬼臉。」他的語氣里有著明顯的懷念。
我冒昧道:「她上學去了嗎?」
大鐸先生握湯匙的手一凝,他囁嚅了半晌,沒有言語,沉寂了下去,靜靜喝湯。
老保姆的神色不太對勁,她馬上將話題轉移到了慧姐身上去,大鐸先生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我侷促地低頭喝湯,墊胃的餐用完,大鐸先生忽然興致勃勃道:「我帶你去看鐸。」
「鐸?那是什麼?」我放下湯匙,看向他。
他起身將椅子塞進桌下,「大鈴,是春秋至漢代的一種樂器。」
我起了興趣,也將椅子塞好,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走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前,他搜出鑰匙不緊不慢地開了門,門緩緩被一隻乾瘦的手推開,裡面的景象驚呆了我。
屋子大的過分,裡面擺滿了陳舊的青銅大鈴,一一排列整齊地掛著,多得數不勝數,卻不雜亂,房裡無端生出一種莊嚴之感,或許是因為大鈴的古典氣質讓人寧靜。
大鈴有多種樣式,顏色不一,紋路精緻,它們之間的共同點是舊,青銅上殘留了歲月的痕跡。
大鐸先生轉頭問:「想敲敲嗎?」
「想。」我接過他遞來的敲擊棒,是丁字形的,手感冰涼。
我試探一敲,聲音清脆古老,悅耳動聽。我來來回回地胡亂敲,怎麼敲也不會難聽,我玩得不亦樂乎,都忘了這是大老闆家。
大鐸先生拿出另一把敲擊棒教我敲樂曲,他邊解說邊教,我虛心受教。
他最後低嘆,「這是我女兒最喜歡的一種樂器,都是我以前一點一點地幫她收藏起來的。」
我只聽著,不敢再冒昧問什麼話。
欣賞過了青銅大鈴,大鐸先生又帶我去書房給我看他女兒寫得一本書,他轉身在書架上拿書的時候,我瞥見辦公桌上有一個淺棕的木頭相框。
相框裡是他和一個少女的合照,相片中的他,蓄著一頭純黑的短髮,嚴肅中夾雜著明亮,並沒有如今的蒼老感和暗沉感。
少女笑容可掬,大概是在念中學,她不僅年紀與我相仿,連相貌也與我有幾分像!我豁然開朗,難怪大鐸先生待我如此祥和,想必是因為他的女兒。
大鐸先生已拿著書本轉過身來了,他注意到我在看照片,於是平靜地說:「你長得有些像我女兒,對嗎?」
我彎著身子端詳照片裡的人,如果我和鐸先生的女兒走在一起,或許會被旁人認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至於像雙胞胎,只有五六分像,我們的身形相差無幾,五官略微相似,她留了細碎的齊劉海,微風吹過,她的黑長髮定格在被吹起的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