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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0:19:40 作者: 禮若蘊
    他伸長了手幫我抹去眼角分泌出來的淚,接著他彎腰站起來,撐著膝蓋緩腳麻,緩了起碼有十分鐘。

    阿恆拉著我走得大步流星,他借走向島的機車,載我去了一個灰暗的山野公路上,不管是開汽車還是摩托車,阿恆的車技都很穩重,他開得略快,一直不息地開。

    我扯著他腰部的衣服,想睡覺。

    怕錯過他對我吐露傷心的話,我一直硬撐著沒睡。

    冬日已走,四月的天時暖時涼,但晨間一如既往的涼。

    「苜蓿,你快看,日出。」阿恆精神滿滿地提醒我,他的摩托車終於停了。

    暗蒙蒙的天空逐漸變得微白蒼茫,一道耀眼的光芒從東邊山頭升起,剎那間萬物被拂曉的霞光照射,沾著露珠的雜草和樹木綠得發亮,野花隨風搖曳,大地的多姿多彩在黎明盡顯。

    阿恆用尾指稍稍勾起我的手,我下意識去抓的時候,他卻收回了手。

    我握了一個空……

    他的雙手已經揣進了褲兜里。

    下山時,阿恆在前面喃喃自問:「人的一生是為了什麼…」

    年輕尚輕的我,接了他的話,「脫離苦海。」

    其實我不太確定答案的正確性,但目前對我來說,是如此。

    那時的我並沒有察覺,越想脫離苦海的我,卻在苦海里栽得越深。

    他喉嚨里傳來一陣低笑聲,「年輕人很有覺悟嘛。」

    我將手慢慢摸索到他的腰上,輕輕環著。

    「你正值青年,不也是年輕人?」

    他的身軀微凝,輕輕地拂開了我的手,他語氣和緩道:「我沒說我不是年輕人,我很年輕,要年輕一輩子。」

    手上殘留了他的餘溫,冷風一刮餘溫便消失殆盡,我鬱悶地將頭磕在他寬厚的背上,過了片刻,我在他背上寫下三個字,為什麼。

    他好像並沒有注意,依舊開著他的車,嗡嗡嗡的…

    日出一別,大家都忙忙碌碌地做自己的事,而我們也沒再上一句話。

    夏季悶熱如火爐,熱得喘不過氣,我時時躲在蘇珊那裡避涼,化妝間裡開著空調,涼爽似秋風,就連下班以後我也捨不得離開這處。

    宿舍里更像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我和舍友夜夜都快被煉化了。狹小的宿舍住得擁擠,某些女生也不講究衛生,衣服堆在一起懶得洗,等沒衣服穿了,她們又從髒衣服里選來穿。

    所以宿舍內,又熱又臭!簡直叫人受不了。

    我也只能在白日短暫的享受空調房。

    蘇珊最近在教我化妝,她說女孩子應該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化點淡妝顯得有精神,生活上要精緻一些,日子就會越來越好。

    可是我不僅耳殘,也是個手殘。

    不動手上妝還好,一動手起來,用慧姐的話來說,世界上最丑的女人在銅雀門現身了。

    花枝招展的坐檯小姐們也指著我捧腹大笑。

    另一個小姐補刀,「何止世界,明明是全宇宙!」

    她們笑得誇張,我哼了一聲,繼續向蘇珊討教。

    我照鏡子左看右看,妝確實沒化好,可並沒有她們說得那麼浮誇,我疑心自己審美出了問題,因此撞了撞蘇珊的胳膊想問一問。

    蘇珊恰好在塗口紅,被我這麼一撞,她的口紅直接蔓延到了下巴去,宛如一個貴族吸血鬼。

    她斜視於我,我感到抱歉。

    門外進來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他將雙手揣在褲兜里略有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語氣輕佻道:「哎?美眉們,有什麼事那麼好笑,說出來跟我一起分享分享啊。」

    蘇珊立即抽出紙巾捂住了嘴巴,她佯裝上廁所,慌張地向外跑,中途不小心扭了一下腳,向島幫忙扶了蘇珊一把,並揶揄道:「你上大號哦?跑得那麼急。」

    蘇珊繼續遮著嘴部,聲音翁翁,「不是!」

    向島追問:「那是什麼?你捂嘴幹嘛?」

    蘇珊為了不在向島面前出醜,可惡地指著我,「你看,你後面有一個全世界最丑的女人。」

    向島扭頭後,蘇珊就跑得沒影了。

    台灣機車男看到我這個樣子,情不自禁有了一連串魔性的哈哈哈哈,他換氣時,不慎發出了尖銳的馬叫聲。

    接著,整個化妝間充滿了男人女人混雜的笑。

    我撇撇嘴拿卸妝油卸妝,向島抽出化妝棉幫我一起卸,他欠扁道:「我受不了了,你還是趕緊卸了吧,再看一眼,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我扯過他的臉皮,故意給他看,「我就要瞎你的眼,就給你看!」

    「求你,求求你不要醬紫啦,我不想成為失明人士,我還想再看明天的光明…」

    向島各種躲閃,我追著他滿屋子打,他接過一個電話後,認真地說有事,匆匆忙忙就走了。

    蘇珊美美地回來後,到處張望化妝間,「向島呢?」

    「不知道,好像接了阿恆的電話就走了。」我慢吞吞地打開門準備去廁所洗臉。

    蘇珊噢一聲,看著鏡子嘆氣。

    其他小姐想吃冰淇淋解暑,她們給了我一點跑路費,讓我幫她們去買。

    有跑路費一切好說,我捏著皺巴巴的錢向超市出發。隨著太陽下山,天色逐漸變得蒼蒼茫茫,氣溫仍舊不減。

    買好東西,快走回銅雀門時,我的腳步定住了。

    竟有人來銅雀門砸場子。

    一堆有紋身的肌肉男手持砍刀,他們全混在一起亂砍亂砸,鮮艷的血四處飛濺,大門也被砸了幾個窟窿出來,地上已然橫躺了幾個人,那些混混像是從瘋人院裡逃出來的瘋子一樣,四周充斥著人們的尖叫聲,這場面比鬼片驚悚多了!

    我已經分不清誰是銅雀門的人。

    唯一能看見在混亂中浴血奮戰的阿恆,我在那堆亂糟糟、喊打喊殺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見了他!

    阿恆身陷囫圇,周圍的打手似乎都是衝著他去的。

    其中一個混混趁機偷襲,那把冒著寒光的開。山。刀直直衝阿恆而去,我當時嚇得手哆嗦,從超市里買來的東西全部掉在了地上,但是我的腳卻不聽使喚地沖了上去。

    我替阿恆擋了致命一刀,那刀正對他的心臟。

    我勒著阿恆的脖子,軟軟趴在他的身上,後背的疼讓我快要昏厥,我只記得昏迷之前,看見了阿恆那雙殺紅的眼。

    右耳邊留了一句他氣急敗壞的怒吼,李苜蓿!誰他媽要你救!!你扮什麼英雄!

    不曾想,失聰已久的右耳完完整整聽見了他的話,隱約還有警車的聲音……

    我很迷糊,自己為什麼會替一個大混混做擋刀這種事?也許…也許…是因為他救過我幾次,所以我知恩圖報。

    對。我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女孩兒。

    ☆、你走這條路,只能成為下等人。

    難聞的消毒水味兒充斥在房裡。

    渾渾噩噩間,我艱難地撐起眼皮,喉嚨很乾澀,嘴唇也因缺水而乾裂。

    緩了片刻,我的視線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朦朧,房裡的牆是刺目的白,四個牆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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