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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荊棘刑罰

2023-09-27 00:07:13 作者: 十四郎
    明性殿的南花園一到五六月間,最美麗的地方便是和歌湖畔的花塢,雖然沒有花皇仙島上爭奇鬥豔百花繚亂的富麗風景,但花塢內種滿了各色仙品芍藥,朵朵大如盤,花瓣晶瑩剔透,異香漫溢,倒也別有一番明媚之色。

    芷兮在一股不可解的衝動下疾步走到花塢外,卻又不禁停下了腳步。

    上回在朱宣玉陽府聽見的那首不成調的葉片小曲在低低迴旋,還是斷斷續續的。她隔著鬱鬱蔥蔥的綠葉向花塢內張望,少夷正躺在花叢中慢悠悠地吹葉片,花瓣落了滿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漂亮的鎖骨,上面有一點胭脂印。

    這帶了一絲糜亂色彩的俊美竟讓她感到窒息。

    少夷眼珠一轉,望見芷兮站在花塢外,不禁微微眯了眯眼,放下葉片一骨碌坐起來,笑道:「師姐,你又嚇壞我了。」

    芷兮忽然無地自容。

    她像個傻子一樣,來找他做什麼?說教嗎?他早就坦白心跡,他就是那樣的性子,她的說教不單毫無作用,反而白白惹他厭煩。

    還是找他談論風花雪月?那更可笑了,她從來也不會這些柔靡風騷的東西,並且一向十分厭惡。

    難不成感謝他先前出手相助?可她好像連道謝也羞澀得說不出口。

    芷兮短短一瞬間想了無數心事,最後頹然垂下頭。

    或許是他身邊少見地沒有圍繞神女,或許是他先前的出手相助,無論是何種原因,她因著衝動跑來,現在卻後悔得無以復加。

    她沒有去應少夷的招呼,轉身便走。

    誰知他又在後面柔聲喚她:「師姐,我有事求你呢。」

    芷兮停下腳步,沒什麼精神地開口:「什麼事?」

    冷不丁他居然湊到近前,俊美溫和的笑顏離得極近,眼裡帶了一絲惡作劇似的俏皮,悄聲道:「師姐,我想去下界極北之淵看看離恨海,你陪我去罷?」

    芷兮被嚇一跳:「什麼?!」

    少夷咬著唇低低地笑:「你不想去看看嗎?我好奇離恨海現在變成什麼樣了,當年太行和崑崙掉下界,聽說也有許多神族下界去偷看,咱們也偷偷下去好不好?我思前想後,唯有師姐能陪我一起。」

    芷兮驚道:「離恨海如今每日有五百戰將包圍監守,怎麼偷看?何況連離朱帝君都隕滅在其周圍,太危險了!現在神族下界又有限制,我、我幫不了你!」

    少夷蹙眉:「就遠遠地偷看一下,師姐上回還答應幫我下界看延霞,我曉得你有路子。好師姐,我只有你能拜託了,你不答應,我可要親你了。」

    說著他眉頭舒展開,勾唇一笑。

    芷兮胸膛里的心又開始狂跳,她曾對少夷這些曖昧口吻厭惡至極,但此時此刻,她竟手腳發麻,不能自已。

    引以為傲的理智在扶蒼面前還有用,在少夷面前居然毫無作用,他稍微靠近撩撥一下,她便潰不成軍。她倏地明白過來,她堅持的那些厭惡,都是自欺罷了。

    *

    由於十二名弟子都漂亮地完成了三個月前布置的功課,白澤帝君一夜之間多了二十四件寶貝,連著手舞足蹈了好幾天,天天念書跟唱歌似的。

    也不知三個月前是誰說,重新開始授課時便該傳授術法,結果回來了十幾天,照樣天天念書背書,先生縱然情緒激昂,奈何弟子們都挺消沉的,有幾個膽大的弟子甚至公然在書案上睡著了,大約是藉此表達抗議。

    玄乙用袖子壓住一個呵欠,這十幾天夜夜風聲呼嘯,本來她住了一年已經習慣了,最近卻又不習慣起來,幾乎不能入睡。

    她目光朦朧地掃視合德殿,往常第一排書案那邊太堯古庭芷兮都占著的,可芷兮第一天來了之後便告假,到今天還沒回來,同樣消失的還有少夷,他大概是怕被她逼問,乾脆連課也不來聽。

    她的目光又下意識落在窗邊一座空著的書案上,以前常坐這裡的白色身影不在了,書案上甚至積了薄薄一層青灰。

    那天在南花園,她又遇到了古庭,他把她一頓斥責:「你又跟扶蒼斗什麼氣?氣得他直接走了,這就要一夢千年。有什麼氣就不能好好說嗎?你啊,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千年都見不到他了。」

    他去就去了,告訴她做什麼?

    他要去一夢千年,何必那天專門來一趟明性殿?特地來給她看冷臉的嗎?她已經看到了,又成功被他打敗一次,華胥氏睚眥必報果然厲害。

    他從來也沒讓過她,每一次都是。

    玄乙的身體慢慢歪在書案上,指甲摳著袖口上的紋繡,把金線扯得亂七八糟。

    不要對她露出傷心又溫柔的眼神,厭惡她,討厭她,排斥她,他們棋逢對手,和以前一樣鬥氣肉搏都好,可他還是要走,讓夜晚的風聲那麼喧囂,讓她被吵得無法入睡。

    玄乙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白澤帝君念書的聲音漸漸變得十分遙遠,她合上眼,困得一下子便睡去。

    這一覺竟睡得極沉,直到一隻手將她晃醒,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地扶著金環抬頭四顧。

    合德殿內已空空如也,殿門緊閉,白澤帝君居然站在她身邊,手裡端著一隻琉璃盒。

    玄乙睡意猶足,又用袖子壓住一個呵欠,起身道:「先生,我告退了。」

    白澤帝君搖了搖頭:「等一下。」

    他將琉璃盒放在書案上,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張血紅艷麗的羽毛緞,正是玄乙十幾天前交的功課。

    「杜鵑血紅羽毛緞需要吉光之羽。」白澤帝君的手指點在那些絲絲縷縷仿佛仍未乾涸的杜鵑血上,「這幅羽毛緞是紫元織的,她府上沒有如此珍稀的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當然是從天宮馬廄里偷的。

    玄乙淡道:「先生布置了功課,弟子們竭力完成便好了,不必問出處罷。」

    白澤帝君神情凝重:「三個多月前,天宮馬廄養的吉光獸羽毛被偷偷切了一把,此案始終懸而未破,直到前幾日扶蒼親自去天帝面前請罪,認下了罪名。天帝網開一面沒有對外透露是他下的手,但刑罰難免,他須得受一個月的荊棘刑罰。你們膽子實在太大,居然敢偷天宮裡的東西。」

    荊棘刑罰?聽起來好像很痛的樣子。

    玄乙眉頭一皺,冷道:「先生若有心,又何必布置這樣的功課?」

    白澤帝君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他是忙得一肚子邪火,只匆匆寫下了最想要的五十件寶貝,倒還真沒想那麼多,何況主要目的不過為了開拓他們眼界,如果拿不到,他也不會真罰弟子們抄書一百遍。

    實在沒料到座下兩個小弟子這樣膽大包天,他也不知是驚還是駭。

    白澤帝君將琉璃盒蓋上,夾在胳膊下面,神色嚴肅:「此事因本座而起,本座須得去青帝宮給個交代,扶蒼也是因你受罰,你同本座一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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